五 微雨燕雙飛（1）
武當山腳下的茶水鋪這一回可糟了秧。
雖然蕭華對於自己妹妹闖禍的本領從來都懷疑，但是，當他看到眼前已經不能叫做茶水鋪的店面時，額頭青筋還是陣跳不已。
蕭妍正用那纖縴手指點着一地痞模樣的男子的頭，一下一下很是用力。
亓嬌卻坐在唯一完好的一張桌上笑得燦然。
按理說砸了人家的鋪子，店老闆應該是又恨又氣，卻敢怒不敢言的，為何這老漢還笑眯眯的看蕭妍把那小手一抬一抬的用力點下去？
蕭華翻身下馬：“妍兒！”
蕭妍正自得意，耳里突然聽到自己家兄長微怒的聲音，抖然一震，自覺的便收回了在人家頭上一點一點的纖纖玉指，一邊扭回頭來，綻開個討好似的笑容：“哥。你回來了啦。”
那邊的亓嬌也微微一笑，卻並不起身。
礙於她在側，那兩名剛給蕭妍欺侮的心苦的地痞竟是動也不敢動，也只巴巴望向蕭華。
蕭華一個箭步便趕到蕭妍面前，臉色一沉，低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性格沉穩平和，自出生以來就少有厲色，對自己家的小妹更是向來溫言和色，便是蕭妍在外面闖了多少的禍，惹下多大的麻煩，總有他這哥哥為她擔起風雨，護得周全，連蕭妍也沒見過他黑了張臉的樣子。
蕭妍扁一扁嘴，心裏覺得委屈十分，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哥哥卻這樣對待自己，倔脾氣上來，只把身一扭，竟不回答。
蕭華立刻只覺得一個頭變做三個大小。
這個妹妹自小嬌寵，父母祖父都視為珍寶，所以無法無天習慣了，但是人在江湖不能全由個人稟性，她是率真伶俐，但不代表在旁人眼裏就是善意可愛；他是一派清明單純，但在旁人眼中卻成了狼子野心必有所圖；這一兩年間蕭華在這條江湖路上看得多了，一再聯想到燕翎身上，便只想火速把這單純的妹子送回家去，哪怕她終老雪山，也要護她周全，絕不能讓人以看燕翎的眼光來看她，所以語氣臉色也就都不好看。
那兩個流氓眼見情況似乎對已有利，連忙插嘴道：“大爺饒命！大爺饒了小人，小人以後再不敢了！請大爺饒了小人！”
一個個磕頭如搗蒜。
蕭華眼裏此刻卻沒有了他們，只一徑盯着蕭妍問道：“這是怎麼了？我不過是去了武當山門，你在這裏又做了什麼？”
蕭妍只是嘟着嘴，眼睛狠狠一旁，做不理不睬樣。
那兩個流氓眼見這兩人眼裏全無自己，又看到一旁亓嬌似乎也不在意，互相一拉衣衫，站起身來便跑！
亓嬌坐着仍是未動，指尖一彈，一粒碎銀分襲兩人下盤，撲通兩聲，兩個流氓再次摔倒在地，正正好跌在那茶舍老漢面前，嚇了老人家一跳，他身邊跟着的二八年華的少女粉面通紅，狠狠啐了一口。
蕭妍看到那兩人跌得形狀可筆，嘴角一挑，算是笑出聲來，才道：“人家是路見不平才拔刀相助！哥哥你一上來就質問人家是不是惹了什麼事端！”
她指着那兩個流氓：“我和亓嬌姐姐好好兒在這裏喝茶留宿，乖乖等着哥哥你回來，誰知道一大清早這兩個人就來了，吵着叫着說要那邊那位姐姐做他們的壓寨夫人，把店裏的客人都嚇跑了不說，還動人搶人！哥！你說過咱們學了武功是為了除暴安良的吧，我出手教訓他們有錯么！”
她理直氣壯，大有一副你說不對我就和你翻臉的模樣！
亓嬌在一邊點頭，卻是不語。
那老漢攜了自己女兒一起拜倒道：“這位公子，的確是這位小女俠救了老漢和老漢的孫女啊，請公子莫再責備小女俠……”
蕭華哪裏容他拜倒，衣袖一拂，一股輕柔內力已經托住老漢，蕭妍也在一邊扶住那布衣少女，道：“我哥他是在教訓我，不關姐姐你們的事情。”
亓嬌這時才悠然起身：“我是可以做個見證，蕭姑娘是為了救人，而且這一茶舍的東西也的確是蕭姑娘打壞的。”
她旁觀者清，一眼就看出蕭華不僅是為了蕭妍打架生事氣惱，更是為這一地砸爛的東西。她倒不擔心堂堂天驕會縱容自己家妹妹砸了東西不賠償，只是事出有因，雖然大多是因為蕭妍毀損，但是蕭妍的確是救人在先，自己要是先出手，只怕便不會如此狼籍，只是那小姑娘動作太快，脾氣又太氣，一句話便翻了臉，之後便是滿天飛的茶杯茶壺，便是長了一千隻手也接不住。
蕭華深嘆口氣，自懷裏掏出兩錠銀燦燦的元寶，遞到老漢手上：“老人家，這算是我替妹子賠償您的損失。”
那老漢幾時見過這麼大錠的銀子，連連推託道：“不可不可！小女俠是為了救老漢和老漢的孫女！老漢不能收下公子的銀兩！”
蕭華看了一眼仍自滾在地上那兩個流氓，道：“老人家，雖然妍兒是有救人的想法，但她打壞了你的東西，毀了您的生計也是事實。如果老人家執意不肯收下，蕭華心中不安，何況您老帶着這位姑娘日後要遠避他鄉，也是我們兄妹所害。您若是再推託，叫我們兄妹日後如何自處。”
蕭妍眉頭一皺：“幹麼老爺爺和姐姐要遠走他鄉啊！”
蕭華心道：“你這傻孩子只一時之快，怎麼會顧到之後種種。”只道：“這兩錠銀錢足夠您安身立命，再謀生計。”
那老漢雙眼通紅，抱着蕭華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怎麼這年青人像是心裏長了面鏡子一樣？
自己在此處擺下茶水鋪子多年，自從孫女兒長大成人，便三不五時的有人上門尋釁，眼見孫女一朵花兒似的盛放就要枯萎，今早上卻叫那看上去嬌小的小女俠三五下把那些個流氓趕走，想着今後只怕要遠走他鄉顛沛流離，哪知道眼前的青年竟像是什麼都能看透似的送上銀錢，一面安撫，不由老淚縱橫。
亓嬌在一邊突然道：“不如我們護送老人家到安全的地方落腳之後再散去。此處雖是武當山下，民風卻如此低俗不廉，想來是武當門下疏於管教了。蕭公子意下如何？”
蕭華略一遲疑，點頭：“好！”
那老漢和少女聞言，兩眼放光，一再想要拜下身去道謝，都給蕭華兄妹攔住。
那兩個流氓本來打算等這三個多管閑事人一走，再找上自家的狐朋狗黨前來糾纏，以報此一箭之仇，卻不想聽到亓嬌所言，立刻感到報仇無望，趁這幾個人不在意時，想到扶持，便欲起身開溜。
亓嬌卻是個眼裏容不得半點砂的人！
她柳眉倒豎，一聲厲喝：“你們兩個，還想到哪裏去！”
那兩人立刻止住身形，不住發抖。
是日。
過往山腳下的旅客便發現之前在山下開了十來年的小茶舍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連茶老闆和那個嬌俏可愛的孫女兒都不知去向，便是歪脖老樹上掛了兩個破衣爛衫的男子，哎喲哎喲的嚷了一夜。着人救下之後才發現這兩人竟然是昔日裏橫行鄉里的土霸王，只道教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