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一念執着:擁抱你、擁抱天下
案上的瓷杯落地,發出一陣脆響,瓷渣碎了一地,婉兒徹底怒了,斥責道:“武雲初,別把你的痴心和深情當成天、當成地,或許對你而言,李隆基就是你的全部,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在你眼裏賦予與眾不同的含義,你多情敏感卻又異想天開,你竟不知李隆基內心對我是何等的厭惡,厭惡到或許有一天他會親手殺了我——”
她的聲音逐漸變得緩慢和低沉,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睫毛上早已掛上淚花的武雲初,“你不理解這其中的恩怨情仇,臨淄王若是一個沉溺於小情小愛的人,就註定不會有任何作為,可偏偏他是李氏皇族最耀眼也最強硬的寶石,它將用來和一切刀槍劍戟抗衡拼殺,我這樣的人對他而言,盛世不過是風起風落中的花刺,亂世則為除之後快的荊棘……你之所以有種他對我另眼相待的錯覺,除了你喜歡他、重視他以外,正是因為他向來尊重一切對手……是的,我一直在有意無意幫相王、幫他,我做這些有時是順應時局、有時不過是力求自保……雲初,我始終記得阿瞞小時候的樣子,可我沒機會看到他一展雄心,你或許能親眼看到這一天的到來。”
久久的靜默之後,婉兒又囑咐道:“從今往後,你我都將今日的肺腑之言藏於心底,你不可再僭越,我也不必再解釋。”
武雲初從震撼中慢慢復蘇過來,神色恍惚,既感無地自容,又更添幾分卑微,她比不過婉兒,也替代不了她。
與此同時,安樂正在為受傷的武延秀敷藥,看着他膝上的瘀青,一面心疼,一面責怪,武延秀倒是無所謂,安樂不高興了,質問道:“京城子弟里那麼多愛玩馬球的人,禁衛軍中更是不乏高手,上官婉兒為何偏偏要舉薦你上場?”
武延秀笑着回答:“她讓我出風頭、給你長臉面,難道不好嗎?有其他三人組隊,我這榮耀就是白白給的,佔了這麼大便宜,你還責怪人昭儀娘娘,未免是不近人情吧?”
安樂哼了一聲,想一出說一出:“她上官婉兒才沒那麼好呢,尤其不會對你我好。說不定是想看你出糗,甚至就是故意想讓你受傷。馬球這麼激烈危險的競技比賽,對方又是訓練有素的彪悍野蠻人,我看她就沒安好心,巴不得你摔殘摔死呢!”
“她不會這樣想。”武延秀接口道,他的秘密只有婉兒知道,因此極力撇清兩人之間的一切關聯。
“她要是敢存了這樣的想法,我剮了她!”安樂心中升起一團無名怒火。
“不敢不敢,你這麼凶,誰也不敢!”武延秀笑着回答。
安樂盯着他,一字一頓:“我即便凶,即便惡,只要為了你,都不在乎。我不能沒有你,倘若你在馬球場上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敢去設想。”她是真的后怕了。
武延秀不置可否,只是勾起安樂的臉戲言:“那樣也好,你可以再嫁,找個比我好的人。”
安樂一把拽下他的手,那種堅定如同信仰,卻帶着一股狠勁兒:“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好的人,所以你必須得好好地活着,我若哪天死了,就帶你一起。”說完,依偎在武延秀肩上,竟溫順如貓。
武延秀不再調侃,摟了安樂的肩,神情有些嚴肅地說:“這樣的結局,甚好。”心上想的卻是,上官婉兒覺得我與你天造地設本是一句輕慢的話,可如今看來,這又何嘗不是一句實話。實話傷人,可是自己這樣的人,只用鋒利的話語撕割,已是仁慈至極。至於上官婉兒為何會讓自己加入馬球四人組,斷然不是高看,無非是在告誡他曾經做出過有損社稷的事,另外可能真如安樂胡說的那樣,婉兒希望他在馬球場上出點意外,最好是以身殉國。
“這個女人。”武延秀忽然笑了。
扎在他懷裏幾乎就要睡着的安樂公主忽然驚醒,審視着他凌厲地問:“哪個女人?”見武延秀不回答,急了,“你是不是被外面那些狐狸精勾引了?都是誰?朝臣的女兒,還是平康坊的娘子?或者有婦之夫?”
見安樂咋咋呼呼問了一大串,武延秀又笑了,破天荒摸了摸她的頭,“還能有哪個女人,我已經擁有了大明宮最美的,再看不上別人了。”
明知是取悅的話,安樂卻紅了臉,扭捏做小女兒態,“你也真是討厭。”武延秀再次將她抱在懷中,這個溫暖柔軟的軀體帶給他的至少還有短暫的溫暖和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