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是假的(2)
失戀,失明,使花梅子一下跌進了深淵。
一個月之後,她似乎冷靜了一些,就來到了鄉下,住在大姨家。
她喜歡這裏的寧靜,喜歡這裏的風,喜歡這裏的青草味道。
隱形人
有一天,她一個人摸索着走到村子外,在土路上溜達。
盲人對聲音是極其敏感的,她感覺附近除了野蟲的叫聲,微風吹動花草的聲音,沒有一個人。
可是,她走着走着,卻一下撞到了什麼東西上,那應該是一個人!
她陡然停住了腳步,朝後退了一步,驚惶地聆聽。她看不見,對方卻看得見。
她能夠撞在這個人身上,說明這個人一直站在這裏不動,等着她走近,等着她撞在自己身上。
花梅子甚至懷疑這個人一直屏着呼吸。
花梅子不安地說:“對不起……有人嗎?”
那果然是個人,是個男人,他說:“沒關係。你想去哪兒?”
“我隨便轉一轉。”
“要不然,我領着你吧。”
“不用,我習慣了。”
“這附近有很多水溝,還有池塘,你小心一些。”
“謝謝。”
花梅子有點緊張。
她是一個殘疾,一個弱者,一個在黑暗世界裏跌跌撞撞行走的人。
她是一個女人,對方是一個強大的男人。
這裏又是村外,除了她和他,四周應該沒有一個人……
如果說花梅子是一個正常人,那麼,眼前這個人就是一個隱身人。
他可能突然出現在花梅子背後,摸一下她的脖子。當花梅子猛然回過頭,那隻看不見的手又可能突然在前面摸她的臉一下……
可是,她毫無反抗的能力。
農村的文盲多,她真怕這個人一時衝動,把她糟蹋,把她殺害,然後,扔進池塘,或者活埋……
她驀地後悔了,心想,我再也不一個人出來了……
“你好像不是這個村子的人?”花梅子有點警覺地問。
她知道,此時她想跑都跑不掉。
“我是古市人。”
花梅子的心踏實了些。
她也是古市人。
其實,一個人想害你的話,別說同住在一個城市,就是鄰居,就是朋友,就是親戚,他也不會放過你。
“你到這個村子串親戚嗎?”花梅子又問。
“不,我經常到這裏採集草藥。”
“你是醫生?”
“我是中醫研究所的研究員。”
“我一直都覺得采草藥很浪漫,天天跟花草打交道。”說到這裏,花梅子有點黯然神傷。
“對,我很喜歡我的工作。”
“你住在這個村子嗎?”
“不,我早上從古市出發,走到這裏,采完葯,我再走回去。”
“那可夠遠的。”
“不算遠。”
過了會兒,花梅子說:“你忙吧,我得回去了。”
“再呆會吧!”
“不了,一會兒我大姨找不到我,該急了。”
“我天天在這裏。如果你信任我,可以經常來找我聊天。”
“好哇。”花梅子說。
她心裏卻暗暗地想:“我再也不會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離開這個男人後,花梅子快步朝村裡走去,生怕他再追上來。
有幾次,她差點摔倒。
她感到,那個男人一直在背後看着她。她的脊背上有他的眼睛。
他是一個黑暗中的人。
花梅子不知道他的來歷,不知道他的面貌,他就像是夜裏的一個夢中人。
他是不安全的。
除了花梅子失明前認識的人,其他人都是不安全的。
他不進村子
大姨家的兩個孩子都在外地讀書,只剩下了大姨兩口子在家。
大姨夫是村書記,納米大的官,卻管着一村的事,很忙。
而大姨經常要下地幹活,花梅子幫不上什麼忙,更不能總拴着大姨聊天。
鄉下更寂靜,日月更漫長。
花梅子很寂寞。
漸漸地,她忘記了曾經的恐懼,又想去接近那個黑暗中的人了。
這一天,她猶猶豫豫地走向了村外,走向了她曾經和那個人見面的地方。
出了村子,四周還是那樣寂靜,除了野蟲的鳴叫,就是風吹草動的聲音。
她突然想到,還不知那個人的名字。
走着走着,她又後悔了,猛地站住腳,想返回去。
那個人突然說話了,他竟然站在花梅子背後。
“你來了?”
“哎,你好。你還在這裏采草藥啊?”
“是啊。”
花梅子聽見他好像放下了籃子、鏟子之類的工具。
接着,他搬來了一塊石頭,放在了花梅子身下。
“你坐吧。”
花梅子就摸索着坐下了。
“你叫什麼名字?”花梅子問。
“我?我叫李奧。你呢?”
“我叫花梅子,身份證上的名字。”
“姓花的很少。”
“我爺爺那一輩兄弟八個,我爸爸這一輩兄弟六個。少嗎?”
那個人似乎笑了笑。
“你的眼睛是什麼時候……看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