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鸚鵡(9)
一輩子很長,因為這一夜就很長……
時間踩着手錶的秒針滴答滴答朝前走,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突然聽見那隻鸚鵡說話了,它在黑暗中低聲感嘆道:“天哪!這麼多鸚鵡!”
我打了個冷戰。
難道它是睡著了,夢見了白天的鳥市,在說夢話?
這句話本來是人的感嘆,由它說出來,就讓人毛骨悚然,而且,越琢磨越恐怖!
更奇怪的是,接着我就隱隱聽見客廳里響起了很多鳥的叫聲,唧唧喳喳的,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嘈雜,彷彿滿屋子都是鸚鵡了!
它們五顏六色,光彩奪目,有的在互啄羽毛,有的在追逐嬉戲,有的在呼朋引伴,有的在歡快地交談……
我使勁搖搖頭,徹底清醒過來,那聲音漸漸消隱了。
我打開燈,一步步走出去,看到籠子裏的棲木上,不見了那隻鸚鵡。
我慢慢地走上近前,看見它躺在籠子底部的木板上,死了。它全身上下沒有一根毛了,光禿禿的。
你如此美麗
我把鸚鵡光禿禿的屍首放在車上,開車去了野外。
北京四周的風景如畫。路上竟然只有我一輛車。
我按下了PLAY鍵,聽那首老歌:
怎麼會迷上你
我在問自己
我什麼都能放棄
居然今天難離去
唉喲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我總在傷你的心
我總是很殘忍
我讓你別當真
因為我不敢相信
你如此美麗
而且你可愛至極
也許你不曾
想到我的心會疼
如果這是夢
我願長醉不願醒
我曾經忍耐
我如此等待
也許在等待你到來
也許在等待你到來……
這份愛中透着一種淡淡的哀傷。
她總是略微地有一點點卑謙和退讓。
她總是自覺或不自覺地和花花綠綠的舞台保持着遠距離,那個角落有點暗,經常被狂歡的人們忽略。
在男人和女人都在賣弄着新名詞新信息新見解以示自己是個新人類的時候,她總是緘默着一懷青青的心事,安靜地聆聽。
這樣的女孩,假如你給她一點關注一點關懷,她也許多少年都會在心中牢牢記住你的眼神……
對於這類女孩來說,所有她應該得到的,她都會覺得是不應該得到的,但是,男人並不可以因此而隨意傷害她。
在這一點上,她比那些漂亮女孩更自尊。
漂亮女孩的自尊往往是可以修復的,她們投靠的永遠是那些實用的男人,比如富翁,比如她們的上司。那些男人總知道用什麼做膠水。
而灰姑娘不同,她的心藏在很幽邃的地方,更加嬌嫩和貴重,萬一打碎了,就無法再癒合。她會像天上一片乾淨的雲,靜悄悄地離去,那是挽不回的,她將自生自滅,消失在遠方的遠方。她不需要任何人知道,其實她將用一輩子的時光徒勞地拼裝那顆四分五裂的心……
她把感情和自尊看得比任何東西都貴重。
鄭鈞感嘆“你如此美麗”的時候,我的心疼了一下。
他戳露了一個驚天的秘密———這樣的灰姑娘是美麗的,是一種讓人心疼的美麗。
女孩,不是因為不美麗才可愛,而是因為美麗才不可愛。
由於生活好,營養好,由於化妝品和整容術的發達,現在的女孩大都長得挺漂亮。即使不太漂亮的女孩也認為自己很漂亮,即使是一點也不漂亮的女孩也認為自己有點漂亮。因此,現在你想找到歌里那樣一個可愛的灰姑娘,已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了,這讓人很沮喪。
當童話中那兩個姐姐為了穿進王子的金舞鞋,削足適履,鮮血流了滿地時,男人看到了她們的醜態。
那時候,灰姑娘在灶房裏安靜地幹着活,她的一雙腳是世上最美麗的,金舞鞋可以作證。
……我把車停在了一片樹林旁,抱着鸚鵡的屍首下了車。
樹上有很多很多的鳥,它們在鳴叫,婉轉悅耳;它們在嬉戲,快樂非常。
我用手在地上挖了個坑,然後,抱着鸚鵡的屍首慢慢放進去。
突然,我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因為我看見它慢慢睜開了眼睛,那雙紅色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極其清楚地說了一句:“放開我。”
這個故事的名字就恐怖,不信你仔細琢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