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別了,夥伴
?“難產?……那是……什麼意思啊?”
山洞裏,阿爾提彌斯對荷西口中提及的詞彙感覺異常陌生,疑惑的抬頭看他,卻從他那緊張得無以名狀的表情里察覺到了極其的不妙之處。
“是不是……卡蕾忒有危險?”
見他不斷汗如雨下,她連忙又追問了一句。
洞口處傳來聲聲不尋常的響動。
“外面有人!”
阿爾提彌斯警覺的豎起一側的耳朵認真聽,蹙眉自語:“他們正在破除結界……”
幾乎在她說話的同時,又是一聲乾脆的震裂過後,全副武裝的聖軍們如破堤的洪水,兇猛的從外面向洞內湧進洞來。
“荷西你守好卡蕾忒!”
阿爾提彌斯一面大叫着提醒同伴,一面身軀一扭,猶似離弦的箭率先向洞口沖。
源力大發,千絲萬縷的冰寒銀光從阿爾提彌斯的纖軀里洶洶掙出來,旋琚時恍若綻開了無數道燦爛的銀花。
阿爾提彌斯與聖軍越發挨近,那聚在她周身上下的銀光瞬息橫掃出去,頃刻將四面八荒的敵人殺倒一片!
“阿爾提彌斯,你那邊沒事吧?”
場面安靜下來,濃厚的血腥氣味瀰漫到荷西的鼻腔內,他扭頭向洞口方向喊了句,為她的安危憂心。
“我沒事,去去就來,你顧好了卡蕾忒——”
阿爾提彌斯回應完畢,飛身跑出了山洞。
柏修以法術構築的結界竟然被聖軍輕而易舉攻破了,說明他的力量正處於脆弱的時刻,很可能已經遇到相當強大的敵人。
此刻的阿爾提彌斯,心中最為牽挂的人唯有柏修:
柏修,你要挺住!等我!在我趕到你身邊之前,你可千萬不能出意外啊——
山林的另一處,柏修與對手卡摩德以法術結合械鬥,打過了千萬個回合。激烈的源力對抗時,空氣變得無比炙烈,將他們周遭數百里的山林、岩石損毀,化作無盡烏黑煙塵與燒焦屑片。
必須儘快了斷——
柏修在打鬥時心中思忖不停:
正如卡摩德所說,我的神力源早已在天水寒池中受損,硬拼硬打根本捱不過多長時間,不如趁現在全力一擊……
幾個招式過後,柏修在和對手身形錯位的一瞬間凌厲轉身,將所剩的全部源力匯於刀尖,向對面的卡摩德猛發過去。
狂烈的紅光猛頂向卡摩德,卡摩德的臉部表情在這刻顯露出些微的更變,之後他也隨機應變,執刀發出相同的招式,將體內源力運達刀尖上直抵向對手。
一時間兩股源力再次抵沖在一起,森冷的白光與炙烈的紅光瘋狂相撞,而這次,這兩種攻擊波的強度明顯比的上次兇猛了許多。
兩個神祗此刻都知道,這式的對抗,將是決定輸贏的最終局的戰鬥,所以都在全力以赴,彼此的五官表情越綳越緊、渾身經絡都因力量鼎到了極限而高高凸出了肌膚。
一隻冷箭從天而降,以猝不及防的勢頭自柏修身後命中他的左腿,銳利的箭頭從膝蓋骨前方鑽了出來。
柏修悲烈的喊叫一聲,受傷的大腿疼痛萬分,難以自控的彎曲跪地。而這時候,另一隻箭又射了過來,戳穿了他握刀的右拳。
突發情況使柏修與卡摩德的戰鬥自然而然的終止了。
卡摩德抬頭,向箭發的源頭看去,以極不情願的神情注視太陽神阿波羅在一小隊聖軍團的隨侍下從雲層中降落到地面。
“太陽神,你真是多管閑事!”
阿波羅和他的人雙腳剛一沾地,卡摩德便迫不及待的責難道:
“這是我的戰鬥,根本不需要你來插手——”
“算了吧卡摩德!你浪費了太多時間與敵人周旋,真是連我都無法再看下去了呢!”
阿波羅輕蔑的掃了眼怒髮衝冠的卡摩德,最終將冷厲的目光投向正吁吁作喘的柏修,接著說:
“更何況,我早就恨不得將這個勾引阿爾提彌斯的叛逃者大卸八塊!”
“他是我的,我要親手解決他——”卡摩德厲聲反駁,刀尖指向遠處一點:
“阿爾提彌斯就在前面,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的妹妹吧……”
爭執之時月神阿爾提彌斯現身,第一眼便看到了受傷的戀人。
“柏修——”
阿爾提彌斯飛奔過去,在柏修身前撲倒:
“這是……這是怎麼了……柏修——”
他身披鮮血的樣子令她觸目驚心,被箭刺穿的膝蓋骨和右掌上的兩處傷尤為顯眼,看着那兩隻刺穿他的金箭,她的情緒終於崩潰,擁住他的上半身放聲痛哭。
“阿爾提彌斯……我不要緊,你快走!”柏修隱忍着悲痛。單臂摟住她,用那隻完好的手掌輕撫她的後背,在她耳邊安慰。
一旁的太陽神阿波羅見到此番景象好不來氣。
他本來就對自己的妹妹愛上身份卑微的祭司一事不太看好,如今和心心念念的她終於見面,可她非但不看自己一眼,反而與十惡不赦的罪犯摟摟抱抱,還為他痛哭流涕?當著卡摩德與聖軍,實在讓阿波羅這作哥哥的無地自容。
“阿爾提彌斯!你給我立刻回聖山去——”
“我不要——”
阿爾提彌斯終於肯抬頭看阿波羅一眼了,可一開口卻言辭回絕了他:
“我再也不會回到那樣一個齷齪不堪的地方!哥,你也快點醒醒吧!”
“混賬!趕快離那噁心的傢伙遠些,否則我對你們不客氣!”
阿波羅大怒,伸手指指下方的阿爾提彌斯,又將那隻手臂用力向旁處甩了甩,示意她趕快閃到一邊去。
“別再說了,你快點離開吧!”柏修插話,小聲對阿爾提彌斯道。
面對太陽神與卡摩德兩大勁敵,柏修其實已做好赴死的決心,但他不想讓阿爾提彌斯親眼目睹他的殞逝,他只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我們一起走!來!”
阿爾提彌斯伸手去拽柏修,可他的身體卻像沉重的木樁扎在土地間,無論她如何使力拖,也拖不動分毫。她又施展瞬間移動,烈風圍着他倆的身軀一陣呼喝,最終,她也沒能如願將他轉移。
收了神通,阿爾提彌斯愕然。
“沒用的,太陽神在他的金箭上下了法咒,我的肉身從被箭刺中的那刻就被鎖死了,已經與這裏的一草一木融為一體了,這就是我要你趕快離開的原因啊,別再管我了,好嗎?”
柏修望着阿爾提彌斯淡然的笑着,語氣平靜的解釋完,對待即將到來的死亡顯不出絲毫畏懼。
“說什麼……你在說什麼傻話——”
阿爾提彌斯厲斥柏修一聲,羞憤的瞪着他,亮晶晶的雙眼中充滿了淚水。靜了兩秒,她一頭撲進柏修懷中,哭訴起來:
“我選擇重生,就是為了再見到你啊!柏修,你明白不明白,神族啊,責任啊……什麼什麼的都與我無關!我只想要再見到你——”
“……”
笑容在柏修清雅的面容上一點點的凝滯了。他睜大的兩眼直視着前方的某一點上,嘴唇顫動,說不出一句話來。
心中沖湧起一股巨浪,是難以名狀的感動與悲傷。
突然的,柏修感覺自己虧欠了阿爾提彌斯許多,許多。他甚至從來像她對自己這般,主動為她做過什麼,或是,遇事時率先顧念她的感受。
或許,愛情對誰都一樣,來得從來都沒有早晚,只有誰是否懂得珍惜。
今天,柏修感受到一種真真切切的情感,他迫切想要握住它,更想向懷中悲悲切切的女孩傳達自己的情感,可是,他們的生命已然走到了終點……
點點的凄愁,緩緩摻入了柏修久久定格的笑顏,他在她的耳畔釋放出一絲輕音:
“阿爾提彌斯……你好傻……”
太陽神阿波羅更加憤然,滿頭火樣的紅髮隨着沖體散出的怒氣向上方舒揚,不難讓人即刻聯想到那個膾炙人口的成語:“怒髮衝冠”。
“好啊!你不肯離開他,那就召喚出你的祭月神弓,與你的兄長堂堂正正的戰鬥吧——”
阿波羅挽臂揮動火紅的袍袖,亮出他的金弓“祈日”。熊熊如火般通紅滾圓的瞳仁里,清晰的倒映着阿爾提彌斯閉目悲傷的表情。
即使是死,她也不願再看我一眼了嗎……
金弓被阿波羅死死握緊,隨他鐵拳的顫慄而抖動不停。
阿爾提彌斯止住悲戚,仍然不抬眼的搖了搖頭,清然澀笑:
“我的弓箭早已丟棄在塔爾塔克斯了,論起源力,我也不是哥哥你的對手。我不會和你交戰,你要麼放我們走,要麼……殺了我們!”
“你……!”
阿波羅被噎得無語,喉結上下落動一番,接着破口大罵:
“什麼東西!為了一個垃圾男人,便搞得自己丟盔卸甲,你真是不知廉恥……”
不絕於耳的謾罵聲中,阿爾提彌斯更是緊抱了柏修,安然的閉上雙眼。
阿波羅一轉念,變了主意。
她不走,我就算用蠻力,也要將她從那男人身邊帶走——
強勁的吸力從阿爾提彌斯身體兩側聚來,帶起飛沙走石,傾巢撲向阿波羅。阿波羅一手避風,一手又狠狠的彎了彎五指,將鷹抓的姿勢做得更狠足。
瞬間,吸力又強重了幾分,而阿爾提彌斯早有防範,以一股反向的力量與阿波羅的吸力作制衡。儘管如此,她也難承受這樣的壓力,周身上下的衣物多處現出裂痕。
卡摩德啞然的注視那對相擁得密不可分的男女,這景象竟然與記憶中的一副畫面如此之像。曾幾何時的黑暗神殿裏面,有個妙齡女郎也像眼前的這樣,哭泣着擁抱着自己心愛的男人,決然不肯獨去……而那時候的自己,也如阿波羅這時的歇斯底里、喪心病狂——
卡摩德對着眼前的畫面失神的笑起來。
愛情,全是因為愛情……
我擁有不了的東西,也不允許它存在於世!
我絕不準別人獲得愛情——
卡摩德神色扭曲的望向阿波羅:
“你可真行啊,太陽神!插手我的事如此決絕,輪到你自己立馬就認慫了!我要是宙斯的話,也不可能將全神之神的寶座傳給這麼優柔寡斷的神祗!”
阿波羅中激了,尤其聽到卡摩德提及“全神之神的寶座”時,他終是無法再保持冷靜。
“阿爾提彌斯!你到底肯不肯回頭——”
阿波羅對着她瘋狂的嚎叫,五官更色。
“不!放了我們,或是殺了我們——”
“哈哈哈哈,懦夫,你妹妹比你勇敢果斷的多呢……”
“殺了我們——”
“懦夫!懦夫!哈哈哈!”
凄絕與嘲笑的話語在阿波羅耳畔交替回想,將他引向了徹底的崩潰。
“啊——”
仰天長嘯一記,阿波羅伸直了五根彎曲的手指,翻然將這隻發力的手掌推了出去。
吸力轉換方向的時刻,化為無情的大火吞噬了阿爾提彌斯與柏修擁抱着的身軀……
烈焰好像鮮紅的血,盡染了卡摩德與阿波羅的眼瞳。火海中,柏修的意念波傳入了每個神祗的大腦,低沉而顫動的聲音像是懺悔,也像是表白:
這世的我好失敗啊,為了觸摸不及的愛情而辜負了一個絕好的女孩。如果,下一世……
——
“荷西,他們,他們兩個……”
山洞裏,卡蕾忒與荷西幾乎同時感受到了那兩個極為熟悉的神力源的消逝。卡蕾忒忍着腹痛,掙扎着想要起身。那邊,荷西的身軀已經癱倒,無力的跪在她的身邊低頭嗚咽着。
“阿爾提彌斯……柏修,嗚嗚……為了我,都是因為我啊……”卡蕾忒無法抑制情感,雙手掩面,淚水滂沱。
山東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雨水可以沖刷泥濘與污垢,卻沖刷不盡慾望、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