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六章 意在青州

“袁紹沒在這裏，怎麼可能發現有關他的。就是孔伷收到過董卓的信，劉岱那邊我不清楚，只打聽到零碎的消息董公仁就不繼續了。想來董公仁已經猜到了，劉岱那邊也該收到董卓的信了，我猜着應該是兗州牧豫州牧什麼的，其他事情也不可能聯絡……還有，那些人也在離間我的人，調查我。哦，焦褚應當將我營中抓捕了劉寵五名追趕的刺客說出去了，要不然，這次我不會不受邀前去參加商討，至於不來追究我，應該是今日之事起了作用，他們怕我有他們的把柄，而且豫州事發，暫時也沒時間追究。”

劉正笑着指了指雒陽，“不過都是暫時的，不管我有沒有把柄，往後肯定會讓我沒有好果子吃。如今嘛，他們不理我正好。元皓公先前說了，我的目的是要去雒陽……呃，志才你稍後問孟德兄就好，我就不解釋了。”

戲志才拱手一笑，劉正道：“為了去雒陽，意外就不能多。原本其實也不想讓袁術與劉寵佔據潁川，會減弱孟德兄在此的部署，令得同盟軍關係更差，同盟軍倘若當真討伐董卓了，我這些事也成了添亂。不過，如今有袁術與陳王摻和到潁川郡，袁紹想來也不可能在鹿腸山多留了，正好也能解了益德的圍，再有袁家二人鬧騰，旁人勸阻一番，或許也會覺得內耗不能有，前去攻打董卓才是正理。”

“你還是沒說為什麼這麼猜想袁紹。”荀棐望望曹操，笑容戲謔道：“你別忘了，孟德可是袁紹的發小。如此造謠，還壞了他的好事，小心他背後捅你刀子。”

“我還是孟德兄的盟友呢。”劉正一說，曹操拍了下劉正的後背，微微一笑，劉正斂了斂容，說道：“那還要從這兩年說起了。聖上並非親生的謠言，你們應該知道。還有劉幽州屢屢被袁紹提議稱制……”

“私刻印章都有了，就是劉幽州沒同意才沒用到。車騎將軍的印章，半年之前他就給我看過。我雖然懷疑，可總覺得……他可能回心轉意。”曹操嘆了口氣，“你這是打算給他找麻煩？”

劉正點頭，“對，從種種跡象表明，謠言就是袁紹做的，興許袁術也有參與。畢竟消息的源頭在豫州汝南郡，之後才越傳越廣。就算不提那些，光是稱制就能表明袁紹並沒有攻打雒陽的心了，他如今當了盟主，連劉幽州都只得派兵策應他，你們說，他是先攻打雒陽，還是先瞄準簡單的站穩腳步，譬如，那些無主之地？他讓劉幽州稱制的時候，袁太傅他們就在雒陽，說袁紹會顧及族人生死，放棄自己站到權力巔峰……我不信。”

任何事情都需要從做事人的性格去考慮，袁紹那人品性如何，戲志才從曹操口中多少也知道一些，是有極大可能趨利避害，先完成他位列三公的志向。

這件事情背後事實上還有很多推手，那些支持袁紹的士族，前些年因為黨錮之禍令得家族屢屢遭受迫害，對朝廷也沒多少好感，大抵有類似“不需要我時就肆意踐踏蹂躪我，需要我了就來討好我？不好意思，我不幫”的心態，如今董卓勢大，各地天災人禍，他們不願意變賣家產賣命攻打董卓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反倒是幫着袁紹拿下幾個無主之地，既賺了名聲，又有了新的領地，才是最合理的。

劉正這番推論極其合理，戲志才也頗為贊同，心中倒也發現，劉正根本沒把袁紹和那些明哲保身的士族當成盟友，與曹操頗像，隨後微微皺眉，“劉公子所言確實可信。可你似乎一開始就在謀划讓陳王攻打潁川了，目的意在讓盟主與袁將軍兄弟鬩牆……為什麼？示敵以弱，給董卓不需要遷都的錯覺？可有陳王開頭，旁人不一定不會效仿，這樣下去，同盟軍遲早會分崩離析啊……便是真如你所言，被勸住，都攻向雒陽了，這事也長久不了，倘若有人從中作梗……你要去雒陽做事，只怕也沒了……”

話語說到後面停頓越來越多，戲志才眼睛在地圖上四處掃動，突然定在某一處，隨後抬起手指指了指，那是青州的方向，“你要盟主關注不到青州？”

劉正也不得不感慨，戲志才的眼光就是獨到，隻言片語就能猜出許多利害，這時用力點頭，笑道：“前面說的都對，不過不是我，是我與元皓公都這麼想。青州也是無主之地了，雖說有賊匪禍亂，可至少沒并州南匈奴那麼會讓人警惕，而且青州士族多半也認可汝南袁氏。再者，朝堂上不少并州人因為呂布麾下狼騎而獲益，并州那些士族，如今又因為董卓不參合并州事務、并州刺史身死而逐漸壯大，未必會心甘情願臣服袁紹。唯有青州，只要袁紹派人過去，起碼士族絕對會支持他。”

“我就說不只是曹某關注到青州。”曹操朝戲志才笑了笑，扭頭笑問道：“德然的意思呢？既然連盟主都不能沾染，青州又不能無人看管，你莫非有更合適的人選？不會是公孫瓚吧？”

“自然不可能。他們都不算名正言順，原本其實過段日子我也可能會告訴你，如今先說了也無妨。”劉正笑了笑，手指沿着青州的領土邊界劃了一遍，“孟德兄且看，青州四國二郡，你說，誰來管理最合適？”

青州包括平原國、濟南國、齊國、北海國、樂安郡與東萊郡，這些年雖然時有動亂，但總的情況眾人都是知道的，何況劉正只說了這麼一句，就說要人來管理，荀棐望着地圖片刻，隨即從劉正所說的“國”字聯想到了一個方案，指了指東萊郡，又指了指與東萊郡隔海相望的幽州遼東郡，隨後又搖頭，“劉幽州想來不會破例，兼管兩州，與稱制只有一步之遙。他為人本分，不會如此。”

曹操也點點頭，見劉正笑而不語，想了片刻，恍然道：“你要在四國中挑出一個王侯來管理青州？因曹某昔日曾任濟南相，倘若那些王侯無人想要擔下此任，你打算讓我去說項？”

“正是！這事我如今已經有一個說客了，你便是以備不時之需。元皓公選了……”

劉正話語未完，荀棐一拍劉正的肩膀，激動道：“文若！你要讓文若去說項濟南王？！乃至讓文若帶人治理青州？”荀棐說到這裏，右拳狠狠打了一下左掌，“不錯！這樣才對！昔日二伯擔任濟南相，文若他們三兄弟與濟南王世子也多有聯絡。如今由他過去說項，又有張曼成等人策應，青州賊匪想必不敢作亂，屆時……”

見荀棐一臉激動，劉正少有的喊了一聲“二舅啊”，隨後擺手道：“你猜的倒沒錯，但我只是說說客，沒說治理，你別這麼激動。”

荀棐一愣，曹操與戲志才也面面相覷，就聽劉正笑道：“我打算勸服劉幽州派劉別駕過去輔佐幾位王侯，然後文若兄與休若兄也過去，友若兄如今不是在袁紹那裏了嗎？讓友若兄也過去。”

眾人一愣，劉正笑了笑，“平原王、北海王經歷黃巾之亂與這些年的災禍，差不多這兩脈都已經斷了，此前孟德兄將濟南國治理的不錯，如今兩國王子公主都受到濟南王劉康庇護，再有齊王劉承幫忙，劉幽州幫襯，如今賊匪攪得青州滿目瘡痍，想要讓他們接受這個建議，一同管理整個青州應該不成問題。”

“至於劉別駕，他本身也是漢室宗親，文若兄三人則代表着我等這些忠臣義士的勢力。眾多勢力在青州制衡，又有劉幽州在旁兼顧，說一定不會有內亂誰也保證不了，但起碼能保證，青州土地，不會落到除了劉姓以外的旁人手裏，也不會被漢室宗親佔為己有，待得聖上年長，董卓平定之後，這片土地，就能直接歸到聖上名下了。”

劉正說完，荀棐與戲志才齊齊點頭，曹操卻有些沉默地望着劉正。片刻后，曹操按上劉正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感慨道：“三年還是四年前……你我初次書信之時，曹某實則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和你的關係，總覺得你人不錯，但這性子……呵，後來越來越了解，才覺得德然你的勇武膽識着實非同小可。今日一見，更是知曉了，怪不得你喜歡一意孤行，沒人比你有獨到的眼光了。曹某老實說，我都只想到青州不能落在奸佞手裏，但要選誰，我真的不知道……心中隱隱還覺得，倘若有一天曹某被推出去，可能也會……曹某自愧弗如。”

“這鳥廝就是喜歡胡鬧，可胡鬧起來，看不慣的人會更看不慣了，喜歡的人當真是喜歡的不得了啊。”荀棐哈哈大笑，戲志才也笑道：“文若公子着實眼光獨到。”

“不不不，你們都猜錯了。其實我也沒想這麼多，都是昔日與老師、文若兄的推演結果，自然，此番會下定決心這麼做，也是元皓公佔了頭功。”劉正搖搖頭，隨後指了指河內汲縣，聳了聳肩道：“我就是……”

門外有聲音傳進來，大概能夠聽出來是因為曹操久不過去逢紀營地，又有人過來催了，眼看夏侯惇進門，曹操打發他先去應付那士卒，回頭又望向劉正，劉正笑了笑，“我就是想讓袁紹過來，僅此而已。”

曹操三人一怔，劉正雙指指節敲了敲汲縣，“讓我們看明白，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他離的這麼遠，顯得太高深莫測了不是？想恭維他打擊他都沒辦法看到他的真實反應，只有把他拉過來，我等才能看清楚他的真正面貌。他是忠臣還是奸佞，也能讓整個天下人看看。哦，另外，還有袁術……二虎相爭，必有一傷，可他們爭了，這嘴臉，不說整個天下，一些有志之士絕對也看清楚了。”

話語令得營地里沉寂下來，片刻之後，三人吶吶的表情中，劉正大步出門，“行了，我去忙了。你們好自為之。反正袁紹兄弟攻打雒陽，我是沒抱什麼希望的……既然陳王攻城了，想來我那小友已經完成任務等着我等解救，還有荀家族人……接下來，我得和元皓公一起策應他們了。還得讓自己盡量脫離這件事的嫌疑，儘快穩定整個關東的局面，唉……孟德兄，你說愁不愁，人完全不夠啊，總得自己跑來跑去，你我怎麼就這麼不讓人看重？哎，你們說，我要是得個‘皇兄’的名號來，是不是不會如此了？”

眼看劉正的背影消失在營帳口，曹操張了張嘴，望望荀棐與戲志才，面龐有些僵硬地說道：“這個玩笑可一點不好笑……”

“我也寧可是玩笑……”

荀棐訕然道。他自然知道，按照輩分，如今的皇帝就是劉正的兄弟，可宗親也不是誰都能讓皇帝喊兄弟的，單憑劉正如今的身份，怎麼可能被皇帝認可然後叫“皇兄”，就算皇帝認可，朝堂一幫人也不會承認劉正“皇兄”的身份，任由劉正平步青雲。

當然，最重要的問題是，劉正的步子邁的可不是一般的大，而且走的路也不是尋常人能夠接受的路，荀棐能夠想到，劉正如果上位，只怕真會胡來，再加上張曼成那幫出身草莽之人，到時候，朝堂上、朝堂外那幫自詡名門貴族桀驁不馴的人絕對會因為對劉正不認可而受到劉正的打擊，然後那些人也會反抗。

那可就是一場血雨腥風啊……

戲志才卻沒理會這些，遲疑了一會兒，笑道：“那個，主公啊，可否告知某家劉公子做的事情了？咱們也能幫着出出力……實不相瞞，別人都這麼努力，某家在這裏天天聽劉公子的話鍛煉身體，卻在你身邊吃閑飯，也不好意思啊……你起碼給我點事情做吧……再這麼下去，某家真去劉公子那裏了。哦，輔佐子脩公子，我輔佐子脩公子去的……”

曹操瞪了眼過去，出門招呼那過來催促的士卒回去，扭過頭想了想，笑道：“志才啊，有德然拋磚引玉，你我好好表現，曹某以為你我也能成就一番大事。譬如，方才德然未曾說過的豫州牧與兗州牧之事，就要有人看着吧？還有讓我的本初兄過來，商議出兵……趁着這個月這麼好的日子，我不覺得你我也會一事無成。”

戲志才愣了愣，隨即點頭笑起來。

他沒忘了，如今上到朝堂，下到市井，有個很普遍的說法，幾乎人人信以為真：五月，主蚩尤，凶煞，諸事不宜，宜鑄刃出兵！

隨後到得五月初五，端午時節。

駐紮在鹿腸山山腳的袁紹自然無心過節日，不過近來隨着大軍壓進鹿腸山，將於毒大軍所在的名叫老虎山的山峰團團圍住，他的心情也着實不錯。待得昨夜收到逢紀的書信，他連夜派人將董昭仿照的劉正書信送入老虎山，心情便更不錯了。

只是等了一夜，此時也已經黃昏，隨着時間流逝，老虎山那邊除了逃兵無人按照書信中的指令投降，他開始懷疑自己似乎辦了件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