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的歌舞?

我常感動於李白歌詠壯麗山川的名句，“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然而走了許多地方，卻一直沒能看到。這回來到武宣，當地人說有個百崖槽，如何的鐘靈毓秀，如何的百轉千回，說實話，開始我並不怎麼以為然，誰知一進谷口，驚呆了。

先是隱隱的雷聲傳來，接着是沁人的涼意襲來，搖曳的綠葉拂來，飄飛的水花撲來……此刻的我，就像進入一個碩大無朋的空調房，周身都爽。

水是大自然的精靈。水能給人好心情。

百崖槽的水尤其如此。

百崖槽的水會唱歌，會跳舞。她千姿百態，千嬌百媚，千呼萬喚，千絲萬縷。時而高空迅落，挾風裹雷，轟轟隆隆，振聾發聵；時而擺動腰肢，裊裊而來，津津淙淙，心語切切。

如雷貫耳的水響，其能量不知凡幾。李白說，能“砯崖轉石”。我信。豈不見百崖槽里的巨石，多被流水磨去稜角，圓而能轉，轉而可移焉；

婉如情話的水聲，其寓意不知多深。當地壯妹說，能讓人大醉。我也信。豈不見百崖槽里的圓石，多呈酒紅一色，渾然安卧，醺然其中矣。

溪畔石上有苔，色澤與別處大異。不灰不綠，竟為金色！這金鮮明得很，亮眼得很。我正要讚歎一番，導遊說，此為石中富含錳元素所致。其實，大可不必這樣解釋的。作為遊客，我寧可聽到一個美麗的傳說。指出地質學裏的某種元素造成的病態，實乃大殺風景的一筆。另外，也大可不必說這裏有三十七道灣還是八十八道灣。天下黃河九十九道灣，誰去數來着？九乃數之極，泛指多也。說出確數，反而會制約遊人的想像力。

百崖槽的極頂是一處奇異的飛瀑--天女撒花瀑。與別處一躍而下的飛湍瀑流不同，它飛珠濺玉，飄飄洒洒，高高湧出，輕輕落地。這瀑布有多高？別說出多少多少米，也不要說它從金秀還是從哪裏流過來。我寧可相信它是直下三千尺的飛流，我寧可疑惑它是不是來自九天的銀河。它的確與李白吟詠的廬山瀑布不相上下，難分甲乙。“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此乃人生一大境界啊！令人更為稱奇的是，瀑布下面的深潭，水色碧綠，清可鑒人，潭的右側近岸處，是一個天然的浴盆，可惜裏面裝的是幾團頑石，感覺不到生命的鮮活。假如請得雕塑名家，用漢白玉塑成七位仙女，或裸或衣，或卧或立，自當另有一番情趣。

下山的路上，似乎並沒有“上山容易下山難”的感覺。路上風光，足以忘憂。有時本來不寬的山徑上，忽地就攔着一團古藤，看似前路盡矣，誰知，貓着腰，從籠狀的空隙小心穿越，便有了平日難得的快感。又因了瀑流墜地而為溪，斗折蛇行，多處漫過路面，開始我嘗脫鞋淌水，後來見溪水清澈可愛，且又脫不勝脫，索性穿着皮鞋，逢水過水，逢山過山，走了個盡興。

下到西王瀑，見潭中水光耀動，恍若瓊漿玉液，男女數人，正在戲水。老輩人說，走了熱路，斷不可立刻下水。顧不了那麼多了，我即刻脫了外衣，一躍而入。但見潭中男女，沐浴一陣，人人皮膚光潔，個個頭髮清爽。大自然的非凡功力，遠非人工藥物可比。

“更待菊黃家釀熟，與君一醉一陶然。”如此好水，我還會來。

2003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