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他所做的一切
在艾蒂拉,等待她的不是什麼美好的假期,而是暗無天日的囚禁。
跟她一起的,還有很多或被拐騙,或被買賣進來的無辜的“試驗品”。
她的整個世界,在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位於艾蒂拉的實驗基地非常隱蔽,即使是裏面的科研人員進出也得接受嚴密的盤查。剛開始他們也想過逃跑,但都無疾而終,到處都是監控,到處都有巡查的人,被捉到後會被立即送去實驗室中,會死的更快。
一起的同伴,被帶出去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她每天都在戰戰兢兢想着,今天會不會就輪到她了?一天,兩天……過了很久,久到她已經忘記被關了多久,基地里出事了。
再然後,她和剩下的人,還有一些科研人員,緊急轉移到位於沙漠綠洲的一所老舊的實驗基地,繼續實驗。
許久不曾見到的郎徽明,出現在她面前。
他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他在哪”。
她知道他問的是誰,可這時候她對郎徽明只有深深的厭惡和憤恨,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撕了他。
不管他問什麼,她只是冷笑。
身為階下囚,她這樣的做法很不理智,她更不清楚現在外面到底亂成什麼樣,其實郎徽明已經騎驢技窮,除了找到邢暮,別無他法。
她的抗拒,換來郎徽明愈發殘忍的對待。
他不信她聯繫不到邢暮,他知道她曾經打通了他的電話,他相信他倆之間的關係肯定沒有那麼簡單……邢暮那樣的人……如果他真的是人,他不會和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那麼親密。
……
很久以後,當所有被帶來的“試驗品”只剩下她一個,她才明白這些人在幹些什麼。
……長生?他們是在做夢吧?人類怎麼可能長生??
更可笑的是,他們不僅沒有研究出如何長生,還把這件事徹底搞砸了。
每一所實驗基地下面埋着的森森白骨,都是被無辜犧牲的人,為了所謂的實驗,郎徽明已經瘋了,曾經那些看似成功的實驗,只不過曇花一現,越是研究,實驗越是寸步難行,沒有邢暮……沒有他這樣完美的試驗品,實驗怎麼可能會成功?
那張刻着“xm”字母的手術台,曾經他也躺過,如今,換成她躺在上面。
實驗帶來的身體上的疼痛越來越麻木,到最後她幾乎感受不到刀子劃在皮膚上的感覺,日復一日的實驗,她越來越像怪物,想死卻死不了。
起初,她偶爾還在幻想,她的爸媽發現她不見了,一定會很着急,他們會報警,警察或許已經在查她的行蹤,她總有一天會被救出去。
後來,她已經完全不抱希望。
她感覺她的身體出了問題,正常人怎麼可能經受得住這種折磨,到最後連她自己都要懷疑,她真的是人嗎?
可笑的是,她還活着,那些拿着手術刀,肆意切割她血肉的劊子手們,卻一個一個被病毒入侵,變的人不人鬼不鬼,最後變成失去理智的怪物。
他們還是不肯放過她。
甚至變本加厲。
最早一批參與實驗的人早就不在這裏,長期被注射藥物,被關押,被施以非人的對待,她已經懶得去分辨每天來施虐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她開始嗜睡,精神出現恍惚,偶爾醒來,要麼是被人為強硬的叫醒,要麼是被劇烈的痛感疼醒。
真好,她還能感覺到疼。
清醒的時候,聽着這裏的人神經緊繃的談論外面慘烈的狀況,她會生出一種遊離在這世間之外的錯覺。
她怎麼會經歷這些可怕的事,她只是一個宅在家裏畫畫漫畫的普通人,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她的人生,為何會變成這樣?
……邢暮,又去哪了?
他到底是什麼人??
*
周圍的影像漸漸虛化,頭頂刺目的白熾光慢慢消失,身下躺着的手術台和空氣里永遠的消毒水的味道開始消散……
身上插着的管子不見了,身體因長期無法清潔乾淨而盤亘着的噁心的味道也不見了,混沌的意識逐漸蘇醒。
躺在營養艙里的人睜開眼。
這裏是她的房間……準確來說,應該只是單純的,佈置成她以前房間樣子的一個地方。
記憶如潮水般湧出來,她又閉上眼,嘴裏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吟。
房間裏傳出系統的聲音,還是她熟悉的那個聲音。
“宿主,你才剛醒,不要想那麼多,別急,先嘗試喚醒身體機能,深呼吸,冷靜,你的情緒浮動太大,這對你的情況很不利……”
她手指開始發抖,身體微微顫慄,竭力壓抑着情緒,強撐着從營養艙里站出來,耳邊系統絮絮叨叨的話,在從前的自己聽起來已經習以為常,甚至感覺十分親切可靠,然而現在聽來卻格外刺耳。
“你、閉嘴。”她咬了咬牙,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
“宿主,我知道你可能會很生氣,可是主……”
“我、讓你,閉、嘴。”
她閉着眼摸索到床沿,拖着沉重的身體艱難的坐下去。
系統知道再說話只會讓她更生氣,無奈的噤聲。
她粗重的呼吸漸漸平和下來,只是不知道沉睡了多久,驟然醒過來,天旋地轉,思維混沌,她需要時間整理一下思緒。
房間裏靜的可以聽見她的心跳聲,良久,她冷笑着說:“完成任務就能回到現實世界?這就是你說的現實?騙我騙的團團轉,你們開心了嗎?滿意了么?我像個傻瓜一樣……”
說到最後,她幾近崩潰。
什麼綁定系統完成系統發佈的任務,就能回到現實世界……告訴她怎麼回?她已經快死了!怎麼回??
那根本不是什麼任務世界,所有的一切,她曾經都經歷過,那些施加在“試驗品”身上的實驗,她統統經歷過。
病毒爆發,喪屍橫行……她所在的世界早就因旁人的插手而天道崩潰,秩序紊亂,她熟悉的一切,早就不復存在,她最後所經歷的世界,只是一個假象。
真正的現實世界裏,她的父母在她失蹤后想盡辦法尋找她,即使後面末日來臨,他們也沒放棄過尋找她。她的朋友在病毒爆發后,有的死於病毒,有的好不容易逃到倖存者基地,卻還是死於病毒感染。真正的病毒遠遠沒有系統帶她經歷的世界裏那麼“溫柔”,病毒在全世界爆發,種種慘狀令她一想起來便心痛難忍。
這一切,都是一個人造成的。
“他在哪,我要見他。”她手指抖的厲害,聲音也在發抖。
“宿主,你都想起來了?”系統沉默了會,問她。
“你們應該讓我死,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讓我想起來,就是為了讓我再經歷一遍曾經的痛苦?你讓他過來見我,他憑什麼……他憑什麼那麼自私,就為了任務……他為了他的任務,可以隨意插手旁人的世界,我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冷冰冰的數據,他……”她越說越激動,眼眶紅的厲害,心口一陣陣的疼。
最初遇到系統的時候,她真的以為自己因為長期熬夜而意外猝死,只要完成系統所說的任務,她就能回去。對於系統所說,她深信不疑。
畢竟她真的身處在從未見過的奇妙世界裏,周圍的人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有好人,也有壞人,每一個人都是真實存在的,她從沒懷疑過經歷的一切。
她的傷心是真實的,她的開心也是真實的,每次離開任務世界時,不舍和難過都是真實的。
現在想想,只覺得可笑。
她居然會捨不得傷害任務世界裏,那些所謂的反派對象!
如果早知道真相,她只恨自己沒狠狠虐待他們。
晏冗、李紀殊、庄湫、百里闌、藺如渲、菲希爾、楚翎……不都是邢暮?真是好樣的,拿她當猴子耍。
她居然還對他們動過心,她得多麼不知廉恥,才會喜歡這種人渣禽獸!!
心中郁悴的快要吐出一口血,她牙齒咬得咯咯響,此時邢暮如果出現在她面前,她勢必要撲上去咬下他一塊肉才甘心。
不用特意檢測也能察覺出她此時的情緒波動,系統嚇的大氣不敢出。
片刻,它才小聲的道:“宿主,你冷靜點……”
辛久微紅着眼睛,捏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說:“系統,雖然知道你只是他製作出來的數據,但之前,我確實拿你當朋友,沒有你,我不可能醒過來,也不會知道這一切真相。可是我現在寧願死在實驗室里,也好過明白過來那些都是假的!我的爸爸媽媽,我的朋友們,我熟悉的一切,都被他毀了……他為了完成他的任務,故意將足以震驚全人類的科研資料透露給郎徽明,這些科學瘋子果然不出所料,開始沉迷實驗。邢暮拿自己當誘餌,讓郎徽明在他身上做研究,後來他又離奇消失,郎徽明的實驗開始一次次失敗。我現在終於明白,並不是他們的實驗方向有問題,有問題的是那些“**試驗品”,我們這些普通人,根本沒有邢暮那樣的體質,即使有千千萬萬個試驗品,他們的實驗也不可能完全成功……”
“郎徽明找不到邢暮,所以他找到了我,本來想通過我找到邢暮,但他囚禁了我那麼久也沒用,邢暮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根本不出現。直到他急怒攻心,索性決定拿我來做實驗,才發現我的體質也跟邢暮差不多……”
辛久微仰起頭,抑制住想要流淚的衝動,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不想只會軟弱的哭泣。
她經歷的所有不幸和災難,哭,根本沒用。
……
系統靜靜的聽着她發泄,等她情緒穩定下來,才開口道:“那麼宿主,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帶你穿梭那些時空去做任務?你知道你是怎麼活下來的?你的記憶最後只停留在末世爆發后的實驗室里,之後發生的事情,你還記得嗎?你心心念念,只記得主人曾經為了任務,破壞了你所在的時空秩序,其他的你又記得多少?沒錯,你剛剛說的所有的事,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可你不覺得奇怪嗎?如果我的主人只是為了做任務,而這個任務已經完成,他沒有必要再去管你的死活,也不會讓你有機會在這裏控訴他的惡鬼行徑。”
系統說話一貫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可這些話聽在耳中,卻讓辛久微覺得它在憤恨不平,在指責她。
她呆了許久,直到手心沁出絲絲的汗。
“你這話說的,就像他這麼做全都是為了我一樣。”她面無表情。
系統:“是的沒錯,他就是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