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為陛下分憂
南通說大不大,百姓們平日裏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風和日麗又水波不興,偶爾泛起的一些俏皮的小浪花都顯得十分難得。
閑漢們若是沒有熱鬧看,半夜裏偷摸在新婚夫婦牆根下,聽上一個多時辰,從甜蜜私語聽到春風細雨,然後再意猶未盡地換另一家…繼續聽牆根。
至於那些嘴巴從不上鎖加密的姑婆們,已經把二十年前的是非趣聞都撿出來反覆議論指點了,當然討論最多的還是自己當初時的美貌,好似容貌失真是從年老才開始的一樣。
有這麼多的傳播群體支持,謝鈺飛不出意外地火了,兩個多時辰就火遍了整個南通府。一個敢在衙門堂前毆打上官且最後還能全身而退的猛人,讓南通府的黑道白道閑漢婆娘統統都敬稱一聲好漢!有些具備娛樂精神的圈內人士在收到消息后興奮得如同一隻出門尋歡的成年泰迪。
那些當差的衙役下班之後錯愕地發現家裏來了十幾個串門的鄰里街坊,正在跟家裏的婆娘拉話常,眼睛不時地往自己身上瞥,話里話外透露着對今日衙門的好奇。
兩柱香后,街坊四鄰心滿意足地各自回家,吃了晚飯後再繼續走親串門,帶着不久前才收到的“絕版”內幕消息,以自家為中心,兩公里為半徑畫圓作行徑路線。
逐漸扭曲的事實越來越符合百姓們的獵奇心裏,以訛傳訛一發不可收拾……
九月初,有謝壯士拳打貪官污吏於府衙之上,其後在公堂之上一言不發,僅憑氣勢就令數百個差役不敢動彈,鎮守太監見后折服拜倒,不惜與知府大人撕破臉皮也要為他作保。
要說虎膽之輩必來歷不凡,就如同天星下凡,每逢劫難定有貴人相助。最後出場的貴人很貴,一般人都見不着面,正是皇帝剛剛才派來的欽差老爺。
據傳欽差老爺拿出天子令劍架在知府老爺的脖子上,聲稱若是知府老爺不放人就血濺當場。知府老爺哀嘆一句:“果然邪不壓正乎!”,遂令官差退走,並以吏目之職相加。
據傳知府老爺還想將貌美如花的小妾贈予謝壯士,怎料到謝壯士拒而不受。
據傳……
謝壯士,又稱謝吏目,謝飛拳,人送外號飛天謝,江湖人稱大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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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紋魚最好的做法便是先將魚身兩面煎至金黃,然後蒸煮熬湯,熬制時間越久,魚湯越是鮮美,不需要加多少調料,只需要在出鍋前往湯里撒上一些蔥花便可。清紋魚最大的特點便是魚肉鮮嫩,魚湯下飯滋補,一條兩斤多重的清紋魚實在是太難得了。
“夫人,我回來了!”
夏柒月聽到門外傳來的聲音,連忙起身出院往前門趕。
走到謝鈺飛身前打量一番,見丈夫平安無事,才將目光放在曹唯身上,行了一禮,道:“姐夫勞累了,快隨鈺飛到大堂喝茶歇息。魚已經在鍋里煮着,隨時都能出鍋,柒月再下廚做幾個小菜,還請姐夫不要嫌棄才是。”
曹唯笑道:“你不用這麼拘謹,鈺飛是我妻弟,也就是我的弟弟,咱們一家人,沒有那麼多禮數,隨性自在最好。
你也不用下廚,待會自然會有人將酒菜送過來,咱們等着吃就行了。”
夏柒月以為曹唯已經吩咐手下買了酒食,應聲稱是,跟着一起往大堂走去。她看得出來,自家丈夫今天很高興,雖然衣服和面容有些狼狽,但是整個人都透着喜意,眼角也滿是笑容。
沒過多久,有客人到訪!
馬敬叔侄,一前一後,馬敬背着手,馬通一手提着禮品,一手提着飯盒,直接越過看門的老門房,很有些輕車熟路的樣子。
不多時,飯菜擺了一桌,馬通倍感榮焉地坐在了下位,與曹唯正對相坐,小心翼翼地先給曹唯倒酒,然後又分別給馬敬和謝鈺飛倒了一杯。直到曹唯吃了第一口菜,其餘人才開始動筷子。
曹唯端起一杯酒,漫不經心道:“說說吧!”
馬敬放下剛剛才拿起的筷子,道:“兩個月前,也就是侯爺下海不久……”
曹唯聽到“下海”二字,喝到嘴裏的酒水差點吐出來,從馬敬臉上再三確定對方話里沒有別的含義,心裏默默接了一句“你才下海,你全家都下海”。
“……京師正前街的一家小賭館來了一個年輕的外地客人,這位客人剛到京師便出來尋歡作樂,喝了兩杯花酒後就想去賭坊試試手氣,只不過他的手氣不太好,將身上的錢財輸得一乾二淨。
於是這位年輕的客人氣急敗壞地離去,哪知沒過多久他又回來了,懷裏揣着幾錠銀子想要翻本,這次這位年輕人運氣好一些,少少贏了一些,保住了兜里的銀子,只不過這銀子已經不是他剛剛帶來的那幾錠銀子了……”
“銀子有問題?”謝鈺飛忍不住插嘴。
馬敬點頭,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曹唯面前,道:“侯爺請看!”
曹唯拿起銀子,只見銀錠底部銘文:“桃源縣收弘治十四年稅銀二十兩正,提調官:張合,該催:蔡同,銀匠:唐金”。
“官銀!稅銀?”
“侯爺明見!這確實是今年的稅銀,準確來說是今年南通府桃源縣所繳納的稅銀,剛剛才被送往國庫,且還未下發調撥。”
朝廷每年從地方收上去的稅收很可能是碎銀甚至實物,最終卻要折算成銀兩並熔鑄,以方便入庫,所以每錠銀兩都刻字,銀錠刻字的內容則為人、事、時、地,以便確認出處,所以官銀很是好認。
私人用官銀,是要殺頭的。就算官俸,也需重新熔化,去掉刻字后才能使用。當然,律法並不嚴格,對於一些大門大戶來說重新融化官銀是一件費時費力的事,所以很多人家都是直接用官銀進行採買交易。
按理說京師里出現官銀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眼前的這錠官銀卻有些不同尋常。
稅銀收入國庫還未下發,民間便已經流通,這代表着什麼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謝鈺飛低聲驚呼道:“有人私吞稅銀!”
曹唯把玩這手中的銀錠,淡淡道:“說下去!”
“賭坊的庄頭早早就發覺銀錠不對,便偷偷藏了兩錠給東家送了過去,這位東家連夜拜訪了東廠的二檔頭,也即是他的三表舅,這位二檔頭又將此事稟報給了蕭公公。
蕭公公得了陛下密旨,徹查國庫官銀,核對賬目,並未發覺官銀流失,所以……”
“所以這官銀是在地方便被截走了!”曹唯放下銀錠,道:“到底誰能有這麼大本事,這麼大膽子,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老馬,你就是奉旨來查這件事的吧!說說,查得怎麼樣了?你們東廠的實力本侯還是清楚的!”
馬敬苦笑道:“侯爺,雜家可不是什麼東廠的人,說起來位屬內庭,只是伺候在陛下身邊的一些老奴罷了。
開始陛下是將此事交給東廠來辦,東廠這回可是碰到硬茬子了,查到哪裏,哪裏就死人,查到那個年輕的客人,人家就死的不明不白,查到年輕客人背後的主家,也就是南通的韓家,韓家就一夜之間全家死絕。
陛下震怒,遂將此事交由雜家來查,並撥調了幾個人手供雜家差遣。侯爺您是不知道,這真是一個燙手的山芋,雜家來到南通竟不知該從何處下手,這南通官場就好像鐵板一塊,怎麼伸手都伸不進去。
恰好侯爺此時來到南通,雜家才不得不耍些小聰明將侯爺留在此地,還請侯爺幫幫雜家,幫幫陛下,當然,也是幫幫侯爺您自己,畢竟您的小舅子還在南通任職呢!”
“你要知道,陛下並不希望錦衣衛插手此案。”
馬敬點頭道:“南通以前沒有鎮守太監,卻有錦衣衛,然而南通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錦衣衛卻沒將此事上報,或許是因為錦衣衛無能,也或許是因為錦衣衛有人牽扯其中,無論是哪種可能,都讓陛下對錦衣衛心生不滿,所以陛下此次才不用錦衣衛。
然而侯爺卻不一樣,侯爺雖然身居高位,卻入官場沒有多少年份,牽扯不深,再者說侯爺屢建奇功,才能有目共睹,陛下即便疑心錦衣衛之中任何人,也不會疑心侯爺您,所以侯爺大可放心。
侯爺呀,您想想,陛下任命您為欽差是想為您遮風擋雨,現在有人伸手往陛下懷裏掏銀子,您也為陛下分分憂,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