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依舊是賢伉儷的戲份
夜色降臨之後魏致才醒來,房內光線甚暗,看不清楚事物。。し0。
他在黑暗中呆楞了一會兒,有點不明白眼下是個什麼情況。
這陣子在父母家和這間公寓之間來回地折騰,再加上隱退以前最後的工作一定要做到毫無瑕疵的執念,身體和精神上的壓力都很大。除夕一大家子吃了年夜飯,席間親戚長輩都在催問傳說中的訂婚到底什麼時候付諸實現,他只沉默不語,幸好本來就是寡言的性格,長輩只當他最近工作繁重狀態不佳,又有母親在旁敷衍一二,場面總算搪塞過去。
只是這餐飯卻越吃越沒有味道,吃完飯後回到家,他直接衝進衛生間把本就沒有多少份量的晚飯混着胃液還給了大自然。
(大自然:你太客氣了。)
吐完走出衛生間,正撞上母親盈滿憂慮的眼睛。
魏致沒有氣力說任何寬慰的話。
說"我會改好的"嗎?
他並不會。"改好"的成立前提是沒改之前的"壞",但他不認為那是壞。
說"我不會妥協的"嗎?
恐怕母親的憂慮與失望會更甚。況且,現在這種情況,已經是妥協過的結果。顯然並不是好結果。
他只說了句:"我先睡了。"就越過母親進了卧室,並不像往年那樣陪雙親守歲。
爆竹聲吵了一夜,無人入睡。
他們一家三口並沒有就兒子的性向問題和感情生活有過任何開誠佈公的交談或是交鋒,就好像這個問題沒存在過一樣。最先是家裏猝不及防地放出他要訂婚的消息,再是兩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乾脆利落地分手,再往後,便是魏致宣佈退出娛樂圈至今。
魏父魏母初以為他是要收心了,繼承家業,履行結婚生子的義務,將那段感情只當成是年少時的亂搞拋之腦後,還甚覺欣慰。但後來才發現,好像並不是如此。
他變得消瘦而沉默,往日的穩重在如今看來卻更像是陰沉。在任何人來得及逼迫他以前,他似乎已經將自己逼到了一個不得進退的境地。
密集的演唱會行程,紀念cd的籌備和製作,像是要在退出之前燃盡自己所有才華一般地拚命寫歌,有時間就會一遍遍地去那間主人不在的公寓。說是醉心工作,卻更像是不見血的自殘,讓身邊人看得心驚肉跳。
在不知細節的兩位家長看來,這就是他們尚未出招,兒子的男朋友就扛不住要出櫃的壓力和他分手了。而魏致的表現更像是單方面的失戀。
一開始還慶幸有加的魏母漸漸地憂心忡忡起來,任哪個母親眼見活氣一點一點從兒子身上消失都會如此。反而性向問題不再最初那樣顯得尖銳,她甚至開始對乾脆利落地和自己兒子分手的男人產生了怨懟。
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分手呢?我兒子那麼優秀你有什麼不滿意?可以共富貴不能共患難所以才這樣靠不住完全沒發現這想法似乎有哪裏不太對。
魏致卻不知道自己母親的想法。他想和謝奕止在一起,中間有很多障礙,自己的優柔,萬眾矚目的明星身份,父母的希望,他想解決這些,儘管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等,儘管沒有辦法作出百分百肯定的承諾。
一夜未睡之後他去了謝奕止的公寓,新年的陽光穿過窗戶打在身上蒼白而寒冷,但終究是陽光,這個地方才有的陽光。
壓抑的情感只能在筆下噴薄,寫了一早上的曲,到中午終被疲乏擊倒,陷入光怪陸離的夢境。
所以似乎忘了點事情。
譬如吃東西什麼的。
再譬如,自己是如何從沙發挪到了床上的。
一些片段自腦海飛速劃過,魏致瞳孔微縮。
"奕奕!"
迅速地掀開被子翻下床,打算摸黑跑出房間看看,結果眼冒金星地撞上了床頭櫃。
謝奕止正在外間沙發上放空,忽聽得房間裏一陣鈍響,又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心頭一跳,忙趕過去查看。
電燈一開,就看到魏致捂着小腿蜷縮在床邊直抽冷氣,旁邊倒扣着原本放在床頭柜上的粥碗,熬得稀爛的粥大半潑到了他腳背上,幸虧他總是不醒,粥早就冷了。見燈光亮起,魏致抬起頭看他,眼淚汪汪,不知道是不是痛出來的,可憐得要命。
老謝那強迫自己硬了好幾回的心腸頓時又他媽軟了,兩三步走到魏致面前,蹲下身,“怎麼這麼不小心。”
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到掛在魏致左眼眼睫毛上的一滴淚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大體積,“啪嗒”墜了下來。
謝奕止的右手抽動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那一瞬間他幾乎想要去接住那顆眼淚。
但也只有這麼一滴,魏致是條好漢子,流汗流血不流淚,一滴足夠了。
謝奕止看着他美好到不似真實的臉,沒等到下一滴眼淚,這才回過神來。
“撞到哪兒了?小腿?”謝奕止拿起給魏致敷過額頭的毛巾給魏致擦腳背,語氣和他現在的心腸一樣軟。
“嗯,疼。”
老謝心肝一顫。
魏致不會撒嬌,偶爾的示弱都是實話實說,就顯得非常難能可貴動人心弦。
要死啊。
老謝一邊幫他擦腳,一邊覺得這陣子的遠離統統餵了狗,只要一見面,把持了好久的心還是一個勁地往魏致的方向滑,剎都剎不住,啊,小魏的腳真白真好看。
擦乾淨了腳面,把魏致扶上床,謝奕止捋起他的褲管查看小腿的傷勢。
“已經不疼了。”魏致說。
撞到的地方稍微有點紅,過陣子也不過就是個烏青,連葯都不用塗。
放下褲管,謝奕止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好像還是有點燒。”
魏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明眸善睞,百轉千回。
老謝被他看得柔腸百結,幾乎要得疝氣。定了定神,他說:“粥沒有了,我給你弄點別的。”然後像逃一樣出了卧室。
謝奕止熱了幾個白切饅頭和奶黃包,在微波爐工作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之前熬粥的行為有點蠢,明明速凍饅頭也是很好消化很方便的,他居然守着煤氣灶邊熬粥邊攪拌直到每顆米都不甘不願地爆開。
只是下意識地,看到虛弱的魏致就有“照料”的欲-望,而熬粥顯然比熱速凍饅頭更符合“照料”的感覺,更細緻周到。
簡直沒救了。
端了食物和一杯熱牛奶進了房間,魏致還是以原來的姿勢靠坐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先吃飯,吃完再吃半片葯。”
魏致也是真的餓了,一手接過盤子,另一手拿着個奶黃包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灼人的目光卻不曾移開,讓謝奕止有種他其實是在吃自己的肉的錯覺。
“喝牛奶。”
魏致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就着謝奕止的手喝了幾口,像是某種小動物,但卻又不是全然軟萌無害的小動物,更接近於帶着侵略性的小型獵食者。
謝奕止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其實他應該一開始就把魏致兵不血刃地丟出自己的領地——就算髮着燒,也可以丟去隔壁他自己的房子再照顧,至少劃清了界限。但一不小心失了先手,就變成眼下這種溫情脈脈的場景,太不適合分手情侶來演繹。
“你先吃着,我在外面。”謝奕止說。
他其實更想就這麼回去,但魏致還沒徹底退燒,到底不合適就這麼撒手不管。
謝奕止放下牛奶杯子,轉身欲走,魏致“咣當”一下把盤子丟到床頭柜上,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
“奕奕,別走。”
“不走,我就在外面看會兒電視。”個鬼,只有殷小岩那樣的蠢才愛看電視。
“奕奕,別走。”魏致重複。
謝奕止原地站了會兒,終究是嘆了口氣,坐回床邊。
“魏少爺是要陪睡?還是要陪聊?”
魏致的臉紅了紅,認真在兩個選項里猶豫了一下,然後抬起眼睛,睫毛輕顫,問:“我可以抱抱你嗎?”
“……”犯規!
謝奕止抹了把臉,張開手,又把原則餵了狗。
久違的觸感讓兩個人都有點怔忪,結果是抱也抱了,陪聊也沒拉下。
謝奕止的心疼終於被手底下摸到的骨感戳得再也掩藏不住,悶悶地說:“怎麼搞成這樣,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有吃。”雖然有的時候會吃了吐。
“過年怎麼不待在家裏,你好說也是個大少爺,一個人跑這裏來沒人照顧,我要是沒來看一眼,你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死不了。我就是想你了。”
謝奕止心酸地想,這孩子怎麼這麼老實,問什麼他說什麼,完全不曉得要拿捏身段做高姿態,要是他寫過的彆扭攻傲嬌受們能有小魏三分之一坦誠,文可怎麼寫得下去。
“寶貝你可不能再想我了。”咱們分手了。
魏致不說話了,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子沮喪的氣息,良久,他才說:“你總不能連我想你都不許。”聲音有點抖,人也有點抖。
謝奕止覺得他錯了,眼下這個局面,怎麼看都有點搞笑,他們彼此都對對方念念不忘傷筋動骨,可為什麼狀態卻是“分手中”?
他想他做錯了。提出分手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魏致態度曖昧不肯給個準話,一時熱血上腦,更重要的是,他不忍喜歡的人夾在父母和自己中間為難。
但是現在,看看懷裏這像冬季雨天流浪貓一樣的人,哪裏看得出是受了他成全不再為難的樣子?他就差沒把自己為難到只剩一口氣了。要是自己沒回來這趟,難說不會發生“小受(?)被虐得快死的時候渣攻(??)什麼都不知道”的經典be情節。
“你難道就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謝奕止問。在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自我折磨,然後冷不丁地冒出來,用滿身嶙峋傷痕把別人也折磨一遍。
魏致抬起頭,目光有些恐慌,生怕謝奕止再說出什麼更絕情的話來斷了他的念想。
謝奕止被他看得心裏一慟,敲頭大罵,“笨蛋,想什麼呢!”
“沒……我只是……想把問題都處理乾淨,一年不夠用兩年,兩年不夠就……總會有資本把你迎回來。”
謝奕止被他的自說自話氣笑了:“魏少爺打算用幾年?就確定我會等你?萬一我跑了呢?”
魏致的臉就猛然蒼白了起來,兩隻手把老謝的過年新衣服抓得跟咸乾菜似的。
“你又腦補了什麼?”
也許是生病的人特別脆弱,也許是……他本來就太過在乎自己吧……
謝奕止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疼,於是他低下頭,久違地親吻了這個人的唇,僅僅是覺得這樣能起到直接有效的安撫作用而不被曲解。
於是稀里糊塗地就被反客為主掀翻在床了。
小魏的嘴唇還是這麼軟,燒還沒退好濕好熱,有牛奶味,嗯,我家的頂燈造型真不錯啊……咦?頂燈?等等,不,不對!什麼時候變成這種體位了!
謝奕止掙紮起來,魏致立刻停下了動作。
“對不起,忘了發燒會傳染……”
“嗯……這也要看病因吧,不是感冒不一定會傳染……”謝奕止心不在焉地說。
這聽起來太像有潛台詞了,邀吻?魏致的眼神立刻幽深了起來。
謝奕止回視他,話鋒卻一轉,“你有沒有想過,你可以不用讓我等的。”
“什麼意思?我才不要找別人!”
“沒讓你找別人……我本來是想成全你這個異性戀來着,但是既然你不領情,”謝奕止摸了摸魏致紅紅的臉蛋,“那我也不想客氣了,我們和好吧。”
魏致怔怔地看着他。
“你想我就可以和隨時見面,晚上可以一起睡覺,早上一起吃早飯,生日也好聖誕節也好都有人陪你過,生病了有人照顧你,想吃什麼都可以點餐絕對不止速凍食品,是不是很棒?就算爸媽不同意,也有我陪你一起面對,你不用這樣一個人死撐。”
謝奕止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口拙的小販,誘哄推銷的手段絕對算不得高超,可是卻看到魏致紅了眼眶。
“可是……”
“沒有可是。我知道你怕什麼,你沒有辦法承諾一輩子也不要緊,我知道這不是你不願意,只是你嚴謹,但你又不是數學家。我也沒有辦法承諾一輩子啊,一輩子那麼長,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是現在,此時,此地,只要你一句話,我整個人都是你的了,看得見,摸得着,我只問你一句,要,還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