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洪門宴(下)
“歡迎各位親朋好友和來自各城池的城主、政界大人們光臨鄙店,不遠千里來赴鄙人小女和洪府少公子的定親之宴。在下乃一介卑劣商人,能得洪城主和在座各位的如此青睞,實屬抬愛!不過最近幾日逢洪親家公有要事在身,不能親自主持,便由在下敖某出個薄面,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各位來賓多多海涵!”
敖振天面對着上千賓客以及各路“大神”,面色不改,親自主持着這難得一見的大場合。開場結束,在眾人的歡聲笑語中,再次朝上恭敬拱手,道:“承蒙陸國相親自前來祝福,令敖某是誠惶誠恐!相信由國相大人的見證下,兩位年輕人定能相扶一生、白頭到老!賤民斗膽請國相大人贈言兩句,既是令這喜慶的氛圍妙筆生花,又能予以大伙兒指示!不知國相大人意向如何?”
陸修雲倚靠在太師椅上,接過下人遞來的香茗,雙目微睜,連看都不看一眼底下,緩緩品了一口又一口。所有人都在等着國相發言,均是屏息以待,甚至都不敢竊竊私語。諾大的廳堂人山人海,卻是安靜得落針可聞,煞是詭異。
就在敖振天微感尷尬的時候,陸修雲終於放下茶碗,緩緩開口道:“行了,馬屁什麼的就甭拍了,本閣此番前來安華城不過是承於洪城主和尹城主的交情。既是大喜之日,諸位只需吃好喝好便是,可別因為我的到來而掃了興!本閣聽聞敖掌柜愛女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么,不如就早早請出來給眾人見個面,演繹一番,給眾賓客助助興可好?”
一聽此言,敖振天頓覺臉上有光,忙連回幾聲“好!”,就抬手一招。不多時,就見廳堂大門吱呀而開,一臉上點着“媒婆痣”的老嫗領着一大紅方巾罩頭的姑娘款款而入。
至大堂中央,蓮兒緩緩朝四方賓客行了一禮,敖振天上前伸手接過所謂“媒婆”手裏蓮兒的小手,轉身跨上高台。
那裏是等候多時的洪家大少爺洪昊宇,看着蓮布輕移的敖明蓮,毫不掩飾的一臉痴傻笑。要不是一旁的關辰軒拉着,恐怕早就衝上前露醜了!此情此景,就連看台上的陸修雲都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既然是定親宴,當然就沒有正式禮成那麼多繁冗的程序,一般雙方私定吉日通知賓客,再拉未過門的姑娘給眾人瞧一眼,這事便成了。然後各回各家,再選個合適的時候行嫁娶之禮。不過,這些都是形式上的東西,其實要從真正意義上講,從今天起,敖明蓮便已算是洪家的人了。
敖振天牽着女兒的手,輕輕交到洪昊宇手裏,儘管全程不發一言,眼神卻是複雜多變。不管是為了他的事業也好,還是為了女兒將來不受苦也罷,說回來,他也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沒想到還未成年便已許作他人家,說內心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
後者不知輕重地捏着敖明蓮的芊芊玉手,歡喜地差點就要跳起來了。不等禮儀官放話,自顧自便將蓮兒的頭巾摘了下來。佳人方才露出真容,卻已是令在場的人驚為天人。
朱紅的一抹唇彩明艷動人,帶着些許嬌羞的大眼睛顧盼生輝,略施粉黛的小臉嬌艷欲滴……儘管隔得有些遠,但游無痕卻是看得真切,這才發現蓮兒原來是這般精緻的姑娘。現在後者當還未長開,假以時日,定是個絕色美人。
一旁的川爺抿了口茶,突然轉過頭小聲嘲笑道:“這敖老闆家的蓮兒,咱也算是看着她長大的,此女文采不凡,氣質、長相俱佳,沒想到竟許配給了這窩囊廢!可真難為了她哩。”當然,聲音小到只有他和游無痕才能聽見。不過此時的後者只是怔怔看着蓮兒,也不知道聽沒聽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洪昊宇嘿嘿一笑,也沒理會敖明蓮不情願的表情,後者想掙脫開,卻反而被前者抓得更緊。偏偏此時她又不好發作,要是表現得太過不情願,那可就鬧了笑話,連她爹也會吃不了兜着走了。儘管小手被捏得生疼,卻連吱都不敢吱一聲。
前者冒冒失失就想拉着蓮兒走開,還多虧了關辰軒及時拉住提醒之下,這才恍然大悟,趕緊給未來的“岳父大人”行了一個跪拜之禮。所有的賓客都看在眼裏,想笑又不好表露,敖振天眼中厭煩的神色一閃而過,不過還是將洪昊宇拉了起來。
看着這魂都找不到的“乘龍快婿”,他牽強一笑道:“從今兒個起,你便是咱家女婿了,也別那麼拘謹了吧!既然禮已成,岳父就替親家公做個主,宣佈蓮兒便是你未來媳婦了!你可要好好待她啊……”
“好!洪家少爺一表人才、年輕有為;敖家千金才華橫溢、舉世無雙,兩人在一起真是珠玉合璧、天造地設!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話音未落,便逗得滿堂喝彩,看着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賓客們,敖振天唯有滿臉堆滿了笑容,連聲道謝。
頓了頓,他這才將手伸到一邊:“洪大少爺,今天一大早便親自來鄙府迎接蓮兒,怕也是累了吧,不如先到后廳歇息歇息!剛才國相大人的話你也聽見了,這裏賓客這麼多,讓大傢伙乾等着也不太好。先讓蓮兒即興演奏幾曲給眾人助助興,待得午宴一過,便讓她過來陪你,可好?”
儘管心有不情願,可洪昊宇再傻也不至於一點兒事理不懂,當下便由着關辰軒領他退了下去。不多時,就有下人抬着箏琴上台,擺在了敖明蓮的面前。
從出生到現在,她幾乎少有出過敖府,更勿遑論在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面。此刻台下樓上成百上千對眼珠子就這麼直直盯着她,讓她感到無比的難以適從,甚至連呼吸都變得愈加困難。唯有一臉哀求地看向敖振天,儘管後者也是滿眼鼓勵的看着自己,但她還是久久難以平靜。
當下低着頭,臉色通紅欲滴血,用餘光偷偷打量着底下一眾賓客。就在此時,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令其不由得一怔。
游無痕見她看到了自己,不由輕輕一笑,並輕點了一下頭。這一笑如春日裏的陽光,是這麼的溫暖,讓人心緒安寧。蓮兒摒棄心中的雜念,深吸一口氣,遂伸出青蔥般的玉指,放至箏琴間。
隨着空靈的彈奏聲響起,全場不禁安靜下來,聽得曲子婉轉悠揚,極具哀思,懂樂的人一下子便聽出來是《送君憶思君》。相傳此曲子是和珍國開國皇帝李炳樓西征時,由其妻子所創,那種日日夜夜在家擔驚受怕,唯恐丈夫噩耗傳來的心情當真是描述得極致到位。今兒個由敖明蓮演奏出來,這彈奏力度和節奏恰到好處,讓人根本就找不出半點瑕疵之處!
“送君橫跨三寸坎,望君莫忘十尺塌;送君泅渡百丈江,盼君莫失心中鏡;送君策馬千萬里,祈君安好把家歸……”陸修雲似乎聽得格外陶醉,忍不住跟着念出了詞。恰在此時,曲聲突然變得歡快急促,充滿着濃濃的期盼之意,令聞者壓抑的心情不由舒緩。他緩緩睜開眼,嘴角上揚,喃喃道:“這是久經沙場的男兒回家了么?!當真妙趣無窮哩!”
一曲方畢,餘音繞梁,眾人被敖明蓮的琴箏曲所帶動,良久回味,竟是如痴如醉!
“好一個《送君憶思君》!敖明蓮,你不僅將此曲原本的味道演繹得入木三分,至後半部分,好像還略加改動了吧?令原本哀傷的曲子變得柳暗花明,頗有股苦盡甘來的意味!真是有才華!”還是陸修雲第一個由衷感嘆道,並忍不住拍了拍掌。
其餘人也反應過來,霎時間掌聲如雷,蓮兒羞祛地縮回手,滿臉通紅,忙給前者道聲謝。不過其聲如蚊蠅,瞬間就被鼓掌聲和叫好聲給淹沒了。
見陸國相也愛聽蓮兒所奏的曲子,敖振天頗為高興,當下又上前一步,拱手道:“早早就聽聞國相大人要來安華城,賤民一直都在想着該如何送個見面禮給國相大人。奇珍異寶的自然過於乏味,恐怕也難入國相大人的法眼。這不,小女蓮兒前幾日在鄙府精心為大人製作了一份小禮物。現在便呈上,請大人過過目!”
說完,拍了拍手,不多時,後面便有一人小心地抱着一支裝飾精美的畫卷呈了上來。剛想往樓上走,卻見陸修雲擺擺手道:“今兒個是洪家和敖家的大日子,給本閣送禮倒是令本閣受寵若驚,令愛女這是送給本閣的一幅畫么?不如這就打開看看,讓大伙兒也開開眼吧!”
敖振天也沒推辭,接過畫卷一頭,當下兩人便緩緩舒展開。周圍的賓客趕緊伸長了脖子打量起來,時不時還發出一陣感嘆的聲音。
只見畫裏所描繪的是常見的園林佈局,景觀池、露台、亭閣,看似簡單,卻又複雜至極。池邊一人昂首眺望遠方,大有一副王者之風,都不用分辨,一眼就能看出來此人是當今國相——陸修雲了!畫裏大部分的描繪都比較寫實,人物身上的細節,甚至是池子裏的波紋、水中荷葉上的每一滴水珠都畫得惟妙惟肖。要不是事先知道是敖明蓮所畫,不知情者還以為是哪位大家的心血大作哩!
正逢亂世,文人墨客早已式微,識文斷字的人都不太多了,更勿遑論琴棋書畫詩。在座的大部分都是武莽,見這敖家的千金年紀輕輕便如此才華洋溢,自然是刮目相看。
游無痕怔怔的看着畫捲髮呆,或許只有他才能看出這幅畫的不同之處:那畫裏的人物並不止陸修雲一個,其身後很遠的地方還站有幾個人,當是下人侍衛一類,這般模糊化處理,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亭子裏背對坐着的那道身影竟是如此熟悉,儘管看不清面容,但游無痕卻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自己!特別是腰間的那隻金銀玉佩,讓他無論如何也猜不到除了自己,還能是誰!
眼角一瞥,剛好就對上敖明蓮灼灼的目光。此時後者眼圈微微泛紅,輕咬下唇欲言又止的模樣看着着實讓人心疼。這一刻,終於有一絲漣漪從游無痕的心裏蕩漾開來,就這樣靜靜看着蓮兒,久久不願挪開視線。
不知怎麼的,今天這種日子明明應該替蓮兒高興,可一想起往日她與自己的點點滴滴,再加上這莫名意味的眼神,游無痕突然就感覺心裏堵得慌。他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煩悶感是怎麼回事,當然,依着他這年紀想搞明白一些事情,得需走很長很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