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竹園哭聲

第197章 竹園哭聲

尚子笑着應道,方閃身進門直奔了燕平宮大殿。大殿之中,爐火輕燃,高越靜坐於案前批閱奏章,尚子緩步行了過來,朝他低聲道:“大王,葭苑那邊一切皆好,今夜所設之宴看似是為慶和妃娘娘遷宮之喜實則乃是和妃娘娘想藉此宴來邀諸位嬪妃一同為尋皇子手抄佛經祈福,奴才聽葭苑的宮人說,因和妃娘娘言近來天時不順,本是不宜設宴招待諸妃,奈何推脫不得,遂下令宴上一切從簡,不得笙歌起舞,所用食材皆為素物,不得沾有半點葷腥,且夜宴之上和妃娘娘亦着了素衣,還將從大王這兒借來的佛經一一分發給諸位嬪妃,又向麗妃娘娘提議邀後宮諸妃從今以後用素食、着素衣、抄經書,一道為尋皇子虔心祈福,麗妃娘娘聽她說的有理,便應允了。”

“她設宴邀諸妃原來竟是為了這·······”聽罷尚子之話,越於案前喃聲道。

“今日聽聞和妃要於葭苑設宴,大王原是對此舉甚為不解,又恐她引來朝中大臣不滿,因而擔心了半日,如今看來,和妃思慮周全,行事自有分寸,從此之後大王大可不必再為她擔憂,如今的和妃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了。”

許是批閱奏章的時辰久了,越忽感睏乏,方擱筆於案,以手扶額,閉目冥想,尚子見之,方沏了熱茶呈給他,此時卻忽聞他悶聲道:“寡人的葭兒長大了,宮中瑣事她一人皆可應付,今夜之宴本是為慶她遷宮之喜,理應隆重些才是,可她卻藉此之機來邀諸妃共為尋兒祈福·······當真是委屈她了·······”

東寒宮內,紗簾緊掩,玉菡端坐於案執筆抄錄著經書,幽光之下,她柳眉緊凝,鳳眸似冰,暗思着今日之事,不禁心緒難平,只得將滿腔的怒氣傾注於筆下,隨侍的言書見之,思慮再三,方出聲寬慰道:“今日之事,不過巧合,想來那葭兒出身微寒哪裏能有心懷萬民之心,娘娘切莫放在心上。”

“住嘴。”玉菡拍筆於案,低聲怒斥,言書心中一驚,連忙住了口,卻見她依舊冷凝着自個兒,再厲聲訓道:“葭兒高居妃位,她的名諱豈是你一個小小奴才能直喚的?”

言書跪地討饒道:“奴婢一時失言,還望娘娘恕罪。”

“今夜之宴,葭兒有心,能察天時不順,這才未能犯下大錯,原是本宮考慮不周,理當自省,怎能埋怨別人?”玉菡再訓,又忽念言書跟隨自個兒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方心軟了半分,只離案下殿,將她扶起,緩聲對她道:“葭兒並不簡單,咱們往後行事需得萬分仔細,切不可再輕敵。”

“諾。”

寒冬臘月,漫天飛雪,皇城郊外寒風呼嘯,田間人跡蹤絕,陌上赤梅開得正盛,可卻無人來嗅。燕宮樓宇高築,聳立於風雪之中,高台之上,展旗飄揚,侍衛靜守於下。宮中一片寧寂,因近來大王需照料久病的皇子,前朝大小事宜暫交由班念烈並慕容元徽掌理,遂那些個大臣們近來便鮮少進宮,若有事啟奏皆先同班念烈商與,再經他傳達給大王,以免打攪,如此一來,闔宮便寧寂的許多,外加前時麗妃娘娘下令命後宮諸妃抄錄佛經同為尋皇子祈福,諸妃便宅於宮內,終日執筆抄經,恰又逢天降大雪,行道不便,她們索性閉門不出,方致燕宮沉寂無聲,長廊宮道之上杳無人跡,梅花凌寒而綻卻無人來賞。此況之下,高越倒是清靜了許多,近來他僅伴於尋兒身側,離了前朝政事,又沒有後宮瑣事相擾,這般的悠閑自在於他而言委實稀罕,想來,他與尋兒緣分匪淺,縱使是骨肉至親,此番他卧病在榻,他亦應當好生照料。

細雪紛飛,紅梅傲立於枝頭,那是滿苑的清冷芳華,雪天無人,苑中寧寂,唯有雪聲細碎,林間宮閣籠于飛雪之中,直叫人瞧不真切。因雪天極冷,又念寒冬臘月間不會有人來訪,葭兒便撤去守門的宮人,只下令將宮閣大門緊閉,此時,林間似有一人影移動,定眸細瞧,原是斯琴折梅歸來,只見她身着棉服手捧紅梅踩雪慢行,至閣前,方推門,悄然而入,再行側廊之中,欣然朝大殿而去。院中湖水寒氣氤氳,融雪無聲;殿中軒窗半掩,爐火輕燃,葭兒正坐於案,執筆抄錄著手中佛經,弄棋靜伴於側,瞧她筆力遒勁,所寫之字卻飄逸瀟洒別有一番風骨,不禁連連讚歎,又念她那一手好字乃當今大王親手所教,縱然行雲驚龍,倒也不足為奇,少頃,斯琴從外頭回來,便言外頭紅梅映雪之景甚美,要葭兒前去游賞,於此言,葭兒垂首似若未聞,仍舊只顧提筆蘸墨,專心抄經,弄棋見之,單將斯琴拉於一側小聲言應主子現時抄經正忙,不便攪擾,言罷方轉身尋了器皿將她手中的紅梅擺插其間。

寒冬夜下,冷風呼嘯,宮牆爐火已被吹熄數盞,大殿軒窗緊閉,葭兒仍舊端坐於案執筆抄錄,此時,宮人皆靜守於外,殿中僅有弄棋相伴在側為她剪燭掌燈,幫她研墨鋪紙。夜深人靜,爐中炭火輕燃,偏殿玉漏聲聲作響,悄然間,南牆積雪已深了一尺,炭火燃盡,玉漏滴至三更,葭兒寫下最後一字方擱筆於案,許是整日伏案抄經勞了些神,這會兒她只扶額閉眸,神色疲憊,弄棋見之,趕忙尋些閑話與她相聊以分其心,又麻溜兒地將那抄罷的佛經收好,待一切拾掇完罷,方言夜已深,勸她快些回寢宮歇息。那日,葭兒身着斗篷從正宮大殿行出時,雪仍未止,她緩行於葭苑長廊,眾宮女提燈跟隨其後,途徑后廊時她瞧那夜下飛雪、紅梅凌寒之景甚美,不禁憶起了從前於東城深山的時光,那時她尚是垂髫稚女,居於幽墺間的一所茅屋之中,屋後有一片赤梅林,每逢落雪之時便是滿枝的傲然,那冷梅凝結着冰雪,最是絕美,那個時候,她閑來無事常去林間耍玩,或觀雪賞梅,或結繩許願,或與山間鳥兒相嬉;那個時候,不諳世事的她是何等的快樂·······念及此,葭兒回過神,方命隨行的宮女退下,待眾人去后,她提裙下了台階,行出長廊來到院中,寒雪飄飛,落於她的肩頭,候於一側的弄棋恐她受寒,便輕聲言勸了幾句,要她莫要立於風中,奈何葭兒卻不予理會,此時,她正神色凝注瞧着眼前之景,想起舊時之樂的她心中歡欣,不禁揚唇淺笑,抬手以掌心欲接飛雪。

往後幾日,寒雪依舊,諸妃見外出不便,方皆宅於自個兒宮中抄錄經書,她們如此,一則是應麗妃娘娘之命,二則是想藉此之機來奪得大王垂憐,想來,尋皇子乃是大王的心頭肉,如今久病在床她們能為皇子之病出一份力已是榮幸不已,再者,她們所抄錄的佛經將會被送至大王手中,若此番誠心能被大王看上,倒也不失為一個飛上枝頭之機。念及此,那些個新進宮的小妃子們皆斂了脾性,成日裏端坐於案執筆抄錄經書,專心致志,力求將那一筆一劃寫至極佳,縱然寒冬冷極、抄經費心勞神也無半句怨言。那日,燕宮寧寂,葭兒抄了半日經,突覺煩悶了,方擱筆於案,起身下殿行至窗邊透氣,卻見落雪小了幾許,烏雲散去,天亦亮了幾分,她心情大好,便想出門走走,方喚來弄棋着了斗篷一道出了葭苑。細雪紛飛,宮道之上行人甚少,葭兒並弄棋踏雪緩行,偶有往來的宮人認出她來俯身向她行禮,她皆從容應對,反覆幾回亦終是不堪其擾方離了宮道折身轉往小路而去,待穿過小路下了石階,方至竹園之中,此地皆被白雪所覆,尚且無人跡,竹梢枝頭有鳥兒嬉戲撲飛,為這清寂之所添了些許熱鬧之氣,葭兒靜立於此,閉眸靜聽,忽而有孩童的嗚咽啼哭之聲傳來,那哭聲清脆響亮,似近在咫尺,葭兒聞之,心中好奇,方聞聲尋了去,待尋聲穿過半個竹林,竟見南牆竹根兒之下坐有一女童,此女童約摸四歲左右,衣着樸素,面頰瘦削,此番正跪坐於雪窩裏嗚咽拭淚,弄棋細瞧那孩童面容,不禁變了臉色,忙聲道:

“這孩童·······莫不是高涼小公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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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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