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暗中相助
夜下無人,細雪悄然落於宮牆。他話音剛落,董萼忽然停步,仍舊不發一言,只搶過他手中所執的紅梅忽而大步朝前行去,慕容昌胤怔立於雪中,久久回不過神,他細思着方才自個兒所言,是否是哪裏說錯招惹到了她,方才她垂首大步離去之時,幽光之下,他竟隱約瞧見她臉上似有淚痕·······
那夜董萼尋得一無人之所哭了甚久,男子懇切的話語尚且縈繞於耳畔,那是自她入宮以來難得體會的關懷,因瞧見了她手上的凍瘡不忍她再於雪中尋梅,方揮劍砍落樹上花枝,他懂她,於是處處為她謀划著想,不讓她蹉跎歲月。於這深宮中,人人皆知她懂園林技藝,擅長做些種樹育花之事,儘管於宮中近十載可依舊不過是一個小小宮女,更不曾有人將她放在眼裏,如此時日長了,她便養成了孤高清冷的性子,終日孤身一人穿梭於宮中各林苑之間,不與人來往,若偶然遇上身份尊貴者,方俯身作拜,從不會失了禮節,其間偶有王孫貴族瞧上了她欲求她做妾,她亦以醉心園藝為由果斷拒之,時間長了,便無人來求,那些個權貴之人見她小小宮女心氣甚高,大有打擊報復之意,奈何她不卑不亢,識禮有度,極難挑出過錯,便只好作罷,許因太過通透超脫,過人的冷靜讓人們極難與她交心,直到遇上了慕容昌胤。長於深宮,見多了人事,於她而言,他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魯莽少年,可偏偏這個魯莽少年質樸純善、一身正氣,與那些王孫貴族不同,他說話行事從不加思索,皆依着本性來,這般的桀驁不遜倒是與她有幾分相似,只是於宮中久了,她更懂得藏拙,且藏得愈深,便愈發的艷羨這個行事坦蕩、魯莽無懼之人。她素日認他是個知己,如今一看,果然如此,今夜的那番關切之言,雖是被他無意道出,但於她而言,卻似發自肺腑般叫她動容。
雪夜寧寂,牆頭燭光幽閃,宮舍軒窗緊閉,那株冷梅插養於器皿,暗吐幽香,許是今夜折騰累了,董萼自回屋后便和衣歪榻而卧,到此時早已沉沉睡去。轉眼夜盡天明,寒雪已止,晨鐘敲響,各宮的宮人皆起身,執帚掃盡自家門前雪,一時間燕宮各處人多了起來,道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此況之下,董萼仍舊卧榻而眠,待同屋那兩個宮女掃罷雪回來瞧見,不禁噗嗤一笑,想她平素終日扛着鋤頭穿梭於園林之間修理花草絕非懶惰之人,今晨如此酣睡定是昨夜入問梅苑為梅花剪枝晚歸所致,知她辛勞,兩人晨起便未叫她,奈何掃雪歸來,時辰已是不早,可她仍是未醒,再這般下去恐要遭掌事姑姑責罵,如此一想,那兩位宮女便將她搖醒,見她睜眼,仍不忘譏笑打趣兒道:
“好你個懶丫頭,今晨雪止,麗妃娘娘下旨要咱們需得掃盡門前雪便人行走,我倆一大早便去了,這寒冬臘月的,雪地里極冷,初雪落地結了冰甚為難掃,咱們院子又大,剛掃了廊下一小塊都快把手給凍掉了,還想着你平素在雪地里凍慣了遂不怕冷,欲等你起來幫幫我倆呢,未曾想這門前雪都掃罷了你卻仍是卧床不起,當真是會享福,難怪把自個兒養的這樣白白嫩嫩·······”
自長成以來,她甚少如昨夜那般安心酣睡。許因昨晚睡得極好,董萼一醒便覺神清氣爽,心緒暢快,方麻溜兒起身半卧床榻,瞧着眼前打趣兒自個兒的春華秋桐兩人,撒嬌兒道:“好姐姐,昨夜我於問梅苑中回來的晚了,這才睡過了頭,還望兩位姐姐看在我冒雪為梅花剪枝兒的份兒上饒了我這一回罷。”
瞧她那扯着自個兒衣袖的手上生滿了凍瘡,又見她一副央求可憐的模樣,春華秋桐兩人不忍再打趣兒她,方慰聲道:“罷了,方才不過是與你開了個玩笑而已,你平素殷勤辛勞,我們都是瞧在眼裏的,只是你雖醉心園藝,可這大冷天的也得仔細身子才是,瞧這滿手的凍瘡,真叫人心疼。”
聽此關切諒解之言,董萼笑着道謝,此時,只聞外頭傳來一問詢之聲,其音尤為輕細,且聽來人問的是董萼姐姐在否,董萼聞之,不知那人是誰,遲疑了片刻方才於屋內應聲喚那人進來。話音剛落,董萼連忙下床略作整理,春華見她已起身便去開門,少頃,只見一個眉目清秀的宮女行了進來,將兩瓶瓷盛的藥粉遞與董萼,並對她道:“此藥專治凍瘡,外敷而用,早晚各擦一次便可。”那宮女言罷,不禁垂眸瞧着她那被凍爛了的手,又道:“姐姐這雙手生的甚是好看,若因凍瘡留了些許疤痕豈不有礙觀瞻,往後可得仔細保養着才是。”言罷,那宮女轉身離去,董萼不明所以,只將那兩瓶葯拿於手中細細端詳,不禁猛然憶起昨夜於葭苑梅林中所生之事,方頓悟,想着那男子平素桀驁魯莽,未曾想竟又是這般的有心體貼,董萼一時柔腸百轉,頷首暗笑,手中不自覺得將那兩瓶葯握的愈發緊了。春華秋桐兩人見狀不解,便問道:
“誰這樣好,竟趁這雪天兒專程來給妹妹送葯?”
董萼笑道:“昨夜我於問梅苑中為紅梅剪枝之時遇見了和妃娘娘,和妃娘娘心善,見我滿手的凍瘡便派自個兒宮中的人去太醫院要了兩瓶專治凍瘡的葯,這不,今兒一早便給我送來了。”
“聽說和妃娘娘待下人極好,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大燕入冬便是極寒,改明兒若是我們手上也生了凍瘡,可得來沾沾董萼妹妹的福氣。”
言罷,兩人方離去,才起的董萼單着薄衫立於屋中漸感寒涼,便轉身上榻擁衾而坐,將方才送來的葯又拿出來細細瞧看了一番,終是掩不住心中之喜,再偷瞧屋中無人,便揚唇淺笑了起來,且將那藥粉倒於手心,仔細塗擦於凍傷之處。此葯果真有效,才方擦了一會兒,那傷口的奇癢便止了,至午時,有掌事姑姑來傳,言她精通園藝,葭苑紅梅眾多需人伺弄,要將她調至葭苑當差,往後便聽命於和妃娘娘,董萼聞之,知慕容昌胤苦心,方欣然接了旨。
翌日天晴,晨光斜灑於燕宮各處,宮人上下忙活着,玉菡梳罷妝從東寒宮行了出來,見今日天色晴好又念葭兒搬遷新宮便想於今日邀各宮妃嬪齊聚葭苑歡慶,一來祝賀葭兒遷宮之喜,二來眾位姐妹不大走動,都生疏了些,大可趁此之機彼此熟識熟識,再者連下了數日的大雪,諸位嬪妃待於宮內不得外出定是甚為無聊,如今大伙兒歡聚一堂,或撫琴飲酒,或說說笑笑,倒也熱鬧一些。此意一出,她便領着宮人快步到了燕平宮,瞧燕平宮中寧寂如昔,尋兒於榻上沉睡,越則獨坐側案執筆批閱着奏章,因近來照料尋皇子而未理朝政之事,又逢大雪災事頻發,遂各個地方上呈的奏章堆疊如山,他深知國事之重,地方災情更是一刻也不得耽擱,奈何對尋兒又放心不下,真真是兩頭作難,思慮之下方索性命尚子將燕平宮大殿的案椅挪至寢宮之中,如此一來,他便可一心兩用,既能治理國事,又不耽誤照料尋兒,可謂兩全之策。大王近來國事家事兩頭操勞,着實辛苦,可她瞧在眼裏卻一點忙也幫不上,念及此,玉菡不禁內疚,方才欲邀妃嬪同聚葭苑歡慶之心蕩然無存,只單命身後跟着的宮人皆退了去,自個兒輕腳入寢宮瞧了瞧尋兒之況,為他掖被角之際不禁轉眸偷瞧着那坐於一側的高越,見他只埋頭於案似無心理會其他,若是自個兒久留於此恐會有所攪擾,遂只於裏頭待了一會兒,玉菡便悄然行了出去,退至殿外,方喚來呂尚子問道:
“尋兒病況如何了?今日可又好了一些?”
見她問這,尚子面露愁色不禁轉頭朝殿中望了一眼,而後低聲應道:“前日裏本是好轉了些許,奈何昨夜那癲狂之症似又犯了,只於榻上放聲慟哭夢魘不斷,嘴裏含含糊糊地說著些真假有無之話,還將剛飲下的葯全給吐了出來,齊宣了幾位太醫前來可對此異常之症也皆沒個法子,大王無奈,只得放他們回去,自個兒則徹夜守着尋皇子,至今日晨時,皇子似病情又止,睡態安然竟與前時無異,由此可見皇子之病反覆無常,時好時壞,着實讓人難以捉摸,大王正因此憂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