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魚湯之味

第190章 魚湯之味

只見葭兒將手中食盒遞到玉菡手中,瞧她接好,未等她開口說話,便躬身退後朝她一拜,而後轉身疾步離燕平宮而去,身披素白斗篷的她身量纖纖,此時逆風匆行於宮道間,好似倉皇逃離之狀,惹人可憐。慕容昌胤側眸靜瞧,方才她想見大王之心是如此急切,可眼下卻被麗妃三言兩語給打發了,到底是生於鄉野生性純良,終是鬥不過那長居高位之人,念及此,他心裏極不是滋味。

“聽聞慕容護衛與葭兒妹妹乃是舊相識?”

忽聞此問,昌胤猛然回神,見麗妃立於眼前語笑嫣然,不禁心生警覺,恭敬應道:“卑職乃燕北鄴郡人,和妃娘娘先前乃是鄴郡之下東城人氏,根本毫無關聯,不過是數年前機緣巧合才被大王於宮外所識,這才都入了宮中,如今她貴為妃嬪,卑職不過一個護衛,身份懸殊,這哪裏算的上是舊相識,娘娘為何突然問此?”

“隨口一問,並無他意。”玉菡抿唇,淡瞧着眼前這眉目俊朗的少年,再道:“今春清明祭祖之際大王在宮外遇難,虧得慕容護衛奮力相救才得脫險,慕容護衛對大王一片忠心,有勇有謀,想必日後定前途無量。”

“謝娘娘吉言。”

不知她為何出此言,慕容昌胤只管俯身道謝,玉菡言罷,亦斂了笑容,將手中食盒交與言書,繼而往燕平宮寢殿行去。寢殿之中,高越守於榻側以絹布擦拭着尋兒額前的虛汗,憂容滿面,尋兒病的這些時日,他寢食難安因而憔悴消瘦了許多,玉菡進殿,見此狀不禁輕嘆了一聲,方故作輕鬆之態,行至榻側對他笑聲道:

“大王,該用早膳了。”

“昨夜尋兒已無夢魘,且虛汗也出的少了,今晨秦太醫來過,言邪氣漸除,尋兒病況已有所好轉,今後更要加強照看免得再出差錯。”只聽越輕聲道。

“大王福澤無上,定能保佑尋皇子平安度過此劫。”玉菡道,“大王向來疼愛尋皇子,此番日夜照料甚為辛勞,玉菡瞧在眼裏,雖是關切心疼,卻自知自個兒幫不上一二,更不能代替大王去照看尋皇子,只好默默伴於大王身側,叮囑大王用膳作息,以盡綿薄之力,現下正是辰時,大王該用膳了。”

聽罷此話,越幫尋兒掖好被角,又叮囑尚子好生照看,而後方起身攜了玉菡往偏殿行去。待兩人坐於案,玉菡揭開食盒將魚湯盛好呈與高越,只見越執勺慢飲,容色平淡,不驚不喜,玉菡屏氣凝神,靜眸觀之,他卻毫無反應,待一碗湯喝完再飲第二碗時,卻忽聞他問道:

“你怎知寡人喜食魚湯?”

玉菡微頓,繼而含笑應道:“玉菡從來不知原來大王喜食魚湯,只不過是今晨小廚房偶得了些鱸魚,玉菡聽聞鱸魚味美才叫人燉煮成湯拿來給大王補補身子,未曾想竟誤打誤撞得知了大王喜好。”

“鱸魚多產於易水河中,寡人先前出宮為先王后守靈之際曾在東城一帶常飲鱸魚湯,那湯味美鮮香,使人回味,自從回了宮,皇城距易河甚遠,鱸魚少見,這湯便再未曾飲過。”言到此,越似憶起了從前於宮外的時日,方垂眸淺笑,回了些精神,只見他以勺輕攪碗中鮮湯,繼而緩聲道:“如今於宮中再飲,倒叫寡人依稀記起了往日之事,只是這湯雖鮮,可仍不及當年之味,遂這鱸魚湯還是配上茴香方才最妙。”

此話之意,玉菡尚未懂。自相識之日起,他便貴為大燕國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讓她敬仰;那個時候,她乃相府千金,養於閨中足不出戶卻總能從旁人口中聞得有關於他的種種,他尊貴的身份,俊美的面容,高超的畫技及那眉宇之間流露出的單對於女子的憐惜,皆是皇城貴女們閨閣中的談資;那個時候,僅憑這些聽聞她便對那個素未蒙面的皇家男子心生好感,且於房中收藏了數幅他的親筆畫作,日夜執筆臨摹着,至十四歲那年,佳節之時先王后楚服設宴邀皇城貴女進宮同慶,她得幸入中和宮,終是見着了那朝思暮想的人,只見大殿之上賓客滿堂,他端坐中央,素手撫琴,那時的他正值少年,器宇軒昂,舉手投足皆透着股子貴氣,讓人傾心,她獨坐一角,隔着滿堂賓客靜瞧着他,只那一眼,便足以叫她芳心暗許。後來又因機緣進了幾回宮,又曾見過他幾回,說上過幾句話,他亦端莊持重,從容衿貴頗具貴族皇子的風範,而現在,他登基為王,九五至尊,高高在上,縱使此刻他就坐在自個兒對面,亦叫她自覺高不可攀。仔細想來,她見多了他那久居燕宮之中的尊貴雍容之態,卻從未瞧見他褪去華服身着布衣簡居深山幽坳的模樣,而他出宮入寺為先王后守靈的那幾年,恰有葭兒伴他度過,那段流落民間於東城山村求生的歲月,亦都是葭兒在陪他經歷,遂相較於她自幼年始便暗付的相思之意,葭兒卻現身的剛剛好,有幸能在他最為落魄狼狽時伴其左右,佔盡了一切便宜。念到此,玉菡方暗掩失落之緒,接過高越手中的湯碗置於一側,繼而抬眸,見越眉宇舒淡,不露情緒,因心憂尋皇子病情而寡言少語,不再打=問詢魚湯之事,玉菡悄鬆了一口氣,終含笑問道:

“大王數年前曾於宮外山寺為先王后守靈,那段歲月時光,不知可願細訴與玉菡?”

見她忽然問起那些舊事,高越心中不解,轉眸瞧向玉菡,應道:“往事皆不堪回首,怎的忽然問起這個?”

“玉菡自幼便有鑽研各地民風民俗之習,奈何因身份所困從未出過燕都,遂這些年來所見的皆是皇城中人的奢靡嬌貴,又知大王曾於東城山寺向佛三載,便早對那深山古寺中人的作息之況心中好奇,之前想問卻不得時機,此番借這魚湯應景,恰大王又憶起了往事,這才斗膽問了出來。”

聞她此言,高越沉思片刻,方緩聲道:“于山寺為先王后守靈歷時三載,其間或苦或甜,於寡人而言皆彌足珍貴,你所想知,寡人便告訴與你。”

那日,寒風呼嘯,天色陰沉。燕平宮中爐火幽燃,軒窗緊閉,越見尋兒已然熟睡便命宮人放下帷帳,又命尚子再置爐火於外殿,而後他便攜了玉菡入外殿圍爐細談。外頭風聲穿廊而過,思緒紛飛,流年往事接踵而至,那於宮外的三載,美其名曰是入寺修行為先王后楚服祈福,實則卻是因他犯下暨越常倫之罪而被貶出宮,這等辛酸際遇,而今被他以雲淡風輕之態靜訴與另一人聽。

寒風吹了一日,昏時便見雪花飄飛,靜落於宮牆烏瓦之上。闔宮寧寂,長道上偶有一兩宮人打着燈籠匆行而過,西暖閣側廊燃滿了燈火,廊下通明一片,弄棋見院中無異樣,便折身進了暖閣,見正閣爐火已熄,寢閣早放下了垂簾帷帳,葭兒未睡,許是聞見了她的腳步聲,方從裏頭掀開帳子,喚她早些就寢,弄棋見葭兒容色蒼白,不禁想起今日她頂着寒風白跑去燕平宮一事,料她許是給凍着了,又念今夜冷極恐她再受寒涼,方再從偏閣尋了卷被衾來鋪蓋於榻,且絮聲叮囑道:

“外頭風雪正緊,這冷天,娘娘仔細身子。”

“過了今夜,燕宮便將白雪遍地,豈不是又可觀雪賞梅了?”葭兒聽雪心中歡喜了些許,只側卧在榻問道。

弄棋將被衾給她蓋好,而後自個兒脫衣上榻,睡於外側對她道:“燕國地處極北,每逢秋冬便多雨雪,遂這萬里雪飄之壯景、踏雪尋梅之樂趣倒是常有,娘娘若是喜愛觀雪賞梅往後還有的是時日。”

言罷,弄棋猶感倦意,方熄燈掩簾,閉目而眠,葭兒因想着今日於燕平宮外被拒一事,心中鬱悶,久久難矣合眼,又覺弄棋在身側已然熟睡,若再輾轉反側恐會攪擾,便仰卧於榻,怔瞧着窗腳被寒風吹起的紗簾,暗自傷心。閣中玉漏滴至三更,外頭冷風陣陣,夜雪紛飛,湖面厚冰漸凝,在這寒冬臘月里,梅花凌寒而開,滿園赤紅,與冰雪相凝,幽香陣陣。次日天明,雪仍未止,小宮人們知問梅苑紅梅已開,便皆起了個大早着了棉衣前去苑中觀賞,因那新林間的宮苑已然鑄造完罷,木工巧匠們此時皆冒雪聚於宮門高牆之下,班念烈並慕容昌胤立於前,言說了幾句,且將賞錢一一分發,便命慕容昌胤護送那些個工匠出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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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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