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違旨離宮

第161章 違旨離宮

那個雨夜,葭兒穿過迴廊,緩步行至慕容昌胤面前,那是自宮外東城之行后,兩人頭一回再有交道,廊外雨聲淅瀝,疾風吹徐,微光之下,竹影搖曳,唯聞葭兒先開口問道:

“弄棋姐姐未曾給慕容少爺安排住處么,怎的竟睡在了地上?”

少爺二字,乃是他曾於東城深山之中為調侃戲謔她所用的,如今喚來,倒有幾分諷刺之意,慕容昌胤淡想,這人還是眼前之人,奈何身份較之以往卻大有不同,而他,亦不再是當初那個桀驁輕狂的少年。念及此,他笑聲答:“安排過了,只是·····我不大愛住。”

“少爺莫不是有擇床之習?”

此問,若是在從前,以他桀驁之性定當以此為梗大肆調笑一番,奈何現下,卻沒了當初那份心性,只得出聲應和道:“許是有罷。”如此敷衍之答,卻是從了現今本心,昌胤凝眸,肆意瞧望着眼前的女子,見她杏眸仍是清亮無邪,容顏卻是略顯憔悴,方想起近來所生之事,遂又道:“雨夜濕熱之氣極重,姑娘身子尚虛,為何不在閣中歇息?”

“許是近來白日裏歇的久了,每每到了夜下便反側無眠,況且今日突然變天,落雨前昔時氣悶熱無比,最是難以將息,我被雷聲驚醒后便沒了困意,見宮中之人皆已睡下,自個兒又難以安卧便獨自行了出來,散散心氣。”

廊外霧氣氤氳,葭兒轉身,望着空庭雨景,昌胤見她不再言語,便亦轉身,隨她一道望着那廊外之景,兩人怔了一會子,此夜,此雨,此閑時,雖頗有良辰美景之味,叫人倍感愜意,奈何少年昌胤卻不敢貪圖。念及此,他於廊下側眸,瞧着身側的葭兒,沉聲問道:“方才我見你獨自於夜下徘徊甚久,似有心事,而後又做祈禱之狀,怎的,你······是在為大王憂心么?”

聞他之言,葭兒依舊怔望着庭中之景,容色凝肅,應聲道:“儀止哥哥於宮外生了事,至今仍是杳無音信,面對如此棘手煩難之況,我除了憂心着急之外卻何事也做不了,愧疚之餘,坐立難安,只單于夜下祈禱,以盡綿薄之力。”

慕容昌胤聞言垂眸,暗掩着眼底之緒,轉臉又望空庭,低聲寬慰道:“你儀止哥哥生來命貴,自是吉人天相,宮外那區區小事,尚且奈何不了他,遂·····你也不必為他憂心。”

此乃他頭一回安慰他人,話語淺乏,略顯笨拙,本是倍感難為情,奈何眼前這小女子卻似無感,只轉眼瞧向他,突然問道:

“慕容少爺現乃哥哥貼身侍衛,怎的此回竟未隨哥哥出宮而去?”

“我本應去,奈何姑娘一人身在宮中讓大王放心不下,遂將我留下以護姑娘周全。”

“護我周全?儀止哥哥當真是時時刻刻都心念着我······”唯聽葭兒喃聲道,“為此我固然深感欣慰,可我居於宮中,身側常有弄棋斯琴二位姐姐相伴,誰人又能威脅到我的安危呢,此事細想之,倒覺得是哥哥多心了,他出宮入寺祭祖,道路極遠,途中自是需人伴護着,如今哥哥因心憂我而將慕容少爺留於宮中守衛,卻是絲毫未顧及他自個兒的安危,才於宮外遭了這等意外之事,如此一來,一切倒皆講得通了·······”

“·······”

此喃聲之話,慕容昌胤默聲不答,只單聽着,卻聞葭兒自顧自的說道了片刻,方轉身,定定的瞧着這立於身側的少年,昌胤有所覺察,亦轉身,迎了上去。雨夜之時,庭院空濛,涼風穿堂而過,微光之下,眼前的小女子杏眸忽閃,面容澄凈,仍是初見時那無邪純真的模樣,少年望而生痴,卻見她張口欲言,卻又咬唇止住,似有遲疑,片刻之後方才言道:

“儀止哥哥憂念我之心葭兒懂,慕容少爺一直以來都守護着這座暖閣對此葭兒亦心存感激,只是,向來哥哥的安危遠比葭兒的安危要重要的多,眼下更甚,遂······還煩請慕容少爺此回能違抗皇令······棄葭兒而去······”

“姑娘之意,是想我離宮前去營救大王么?”

“是。”唯聽葭兒堅聲道,“慕容少爺騎射之術了得,又跟了儀止哥哥數年,自然比旁人要忠心可信一些,自聞得哥哥宮外之事後,葭兒憂心之餘想了甚久,只得此法,遂來請求慕容少爺······抗旨出宮一趟,還望少爺定要應之。”

難怪······她於今夜主動前湊、百般搭話竟是為了這?想當初高越離宮之際,儘管心知他極愛自由、此回更是好不容易得來策馬奔騰於郊野之機,為了葭兒的安危亦決然將他獨留於深宮之中,而生性不羈的他亦極想去宮外走那一遭,奈何與高越同有所憂,亦是不放心葭兒安危便對留宮一事應承了下來;現下,他盡忠職守,安心守於宮內護她周全,而她卻又因心念高越在宮外的安危欲要他違抗皇令,離宮前去營救;他身為人臣,聽從皇令最是應該,捨命救主亦是本職,此皆乃他分內之事,可眼下他若應了一人之命,便是對另一人的違逆,而那兩人,自是郎情妾意、心意相通,卻終叫他落得兩頭兒皆不是。念及此,慕容昌胤不禁暗自苦笑了兩聲,全然了無方才面見她時的局促木訥,又復了先前那狂放不羈的模樣,抿嘴一笑,方對她道:

“放心,救主乃是本少爺分內之事,對此自是推諉不得,只是先前你儀止哥哥曾命我要留於宮中好生護你周全,倘若因我離宮而去違了皇命得了怪罪,到時你可定要幫本少爺和你儀止哥哥說和一番,想來瞧你之面,他定會饒了本少爺。”

此話,略帶調笑戲謔之意,對此葭兒見怪不怪,只怔了片刻,而後問道:“聽方才之語,慕容少爺可是應下了?”

昌胤未答,只單笑看着她,待那漫不經心的笑止於唇角,方瞧她最後一眼,且輕言了一句保重,便轉身獨自離去。待他執劍的身影隱於霧氣之中,葭兒方才垂下眼眸,怔瞧着檐下密麻的雨腳,一副若有所思之狀。他儀止哥哥遇難,她身處宮中除了心憂着急之外竟是什麼也做不了,失落不甘之餘,縱使冥思苦想,也只能尋得此法。那夜,待慕容昌胤離去之後,葭兒獨自立於廊中,因覺察到那少年眸底暗藏的柔情,故她反覆思量着自個兒方才之行是否妥當,奈何靜立良久亦未思出個所以然來,孰是孰非更是理之又亂,見夜已過兩更,便索性趕走心中荒唐之思,折身進了閣內,見弄棋斯琴等人都還睡着,便輕腳朝裏間行了過去,和衣躺下,閉眸養了一會子神,仍感毫無困意,因正值深更,怕攪擾了屋裏丫鬟們作息,不好起身尋些事來打發,只得躺於床上,輾轉反側,胡思亂想,默數着那傳至耳畔的玉漏滴水之聲,直至一更時刻,才怏怏睡去。

天曉之際,晨光熹微,依稀可見城外遠山之廓,村落遠郊,一片寧寂,忽而,有馬蹄之聲由遠及近,微光之下,只見一少年手持韁繩,策馬奔騰於陌道,再近細瞧,那少年劍眉星目,眸光堅毅決然,一路行來無心游賞周遭開闊之景,單心無旁騖,一人一馬離背皇城燕宮而去。此回暗自出宮,即便是送了性命也定要將高越救回,他能有如此之心,一為葭兒,二為當日為官之時父親於他耳側的教誨,三為大燕江山。念及此,少年加快馬蹄,疾行而去。

天色漸明,城樓高台之上,葭兒着了披風靜立於此,本是心中有思,難以安眠,又想今日慕容少爺要趕早兒暗自出宮,便亦起了個大早兒,欲趁四下無人之時前去城樓相送,奈何待她以衣帽相掩,於宮道之上一路躲躲閃閃行之至此後,卻見急雨過後,皇城郊外霧氣瀰漫,放眼望去,不見一草一木,皆是白茫混沌的一片,恍若雲海翻騰之狀。此時,葭兒垂眸瞧着眼下之景,弄棋恐城樓風大,害她着了涼,又見天色全明,怕有人瞧見葭兒私自外出而再生事端,便小聲作提醒,又幫她拉低了衣帽,才扶着她下了城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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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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