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一百三十二 若夢寐之願終成泡影

精靈歷1000年，8月24日。

清晨時分，來自五湖四海的訓練家已經早早聚集在金葉培育園，圍繞巨大的銀杏樹席地而坐，參加每周一次的“電氣大講堂”。

主講人——也是這座培育園的開辦者，名為篠笹彩加，曾是天王訓練家的教練員，也在高校擔任過講師。隱退後她沒有放棄老本行，始終熱心於向年輕的訓練家傳授知識、提供幫助。因此，參加電氣大講堂不需要任何費用，唯一要做的只有讓自己的寶可夢對門口木人發出一記十萬伏特，在上面留下代表簽到的焦痕——可憐的木人早就被電得比達克萊伊還黑，也不知是什麼材質，居然至今都沒有粉身碎骨。

“嘿，都給我打起精神！我要講到重點了！”

中氣十足的一聲怒吼驚得小皮丘耳朵一抖，小心翼翼地縮到了訓練家的兜帽里不再動彈。

這位退役教練已經年過半百，精神頭倒是絲毫不減。她頂着刺角果一樣張揚的髮型，棒球帽被扣得歪歪扭扭，身上的T恤也是電擊獸隊應援服特有的鮮亮色彩，明顯是位鐵血棒球迷。可惜她拿球棒當教鞭敲打白板的模樣太過兇惡，有相同愛好的年輕人根本不敢搭話示好，只能老老實實地盯着板書看個不停。

“好了，現在我開始點人回答問題。”

此言一出，被小學班主任支配的恐懼齊齊浮現在訓練家們心頭，一時間銀杏樹下到處都是痛苦面具在扭曲。

“剛才我們着重講了電系寶可夢的常見病，那現在你告訴我——”篠笹伸手隨便提溜起來一人，“蓄電症是什麼？”

班主任似的威壓令被點名的倒霉蛋聲音都有些發顫。好在問題不算難，小孩定了定神便順利做出了回答。

“是寶可夢體內積蓄了過多電量，導致發燒或者渾身疼痛。”

“患病的原因？”

“呃……吸收了自然界的閃電，或者是特性使用過度，比如避雷針和蓄電……”

主講人滿意地點點頭，將認真聽課的小孩塞回座椅上。

“沒錯。所以我們培育這類特性的寶可夢時要格外注意，每年都有愣頭青以為靠特性就能抗下所有電擊，結果把寶可夢搞得病懨懨才知道悔改——下一個問題！”

正打瞌睡的男孩被一把薅起來，頓時嚇得沒了睡意。

“如果你的寶可夢患了蓄電症，應該先退燒還是先釋放多餘電力？”

幾秒鐘前還昏昏欲睡的年輕人顯然沒有聽講，只覺得滿頭霧水，乾脆順着直覺試探道：“先退燒……？”

篠笹的臉色頓時一黑。她一揮手，原本正趴在講台邊小憩的橙色電氣鼠慢吞吞走了過來。

“巴布土撥，給他退退燒。”

足有半人高的電氣鼠揚起軟綿綿的手掌。它的笑容如天使般可愛，掌心冒出的電光也和天使一樣明亮燦爛。可憐的男孩根本來不及逃跑，馬上被電得酥酥麻麻軟倒在地。

眾人眼睜睜看着不聽課的壞學生被巴布土撥拖走，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出，紛紛調動起十二分注意力，生怕自己也步其後塵。

幸好電系專家沒有繼續令人窒息的點名環節，轉身在板書上劃了幾道重點線。

“剛才也講過，治療蓄電症最重要的是將寶可夢體內多餘的電力排出去。”篠笹手中的球棒砰地砸在白板上，“無論是交給寶可夢中心還是讓電系寶可夢幫忙都可以，切記不能勉強生病的寶可夢放電！在過載狀態下強行放電只會把身體搞垮，

要是誰以後犯了這種愚蠢的錯誤……”

主講人銳利的目光掃過全場，所過之處小孩們紛紛點頭如搗蒜。連皮丘都被緊張的空氣所感染，也跟着訓練家一起猛晃腦袋，險些將自己的腦漿拌勻。

直到日高三竿，篠笹彩加才終於意猶未盡地結束了授課。

小孩們雖然都是自願前來學習，但架不住四小時靜坐早已超越南國人生理極限，鈴聲一響便作鳥獸散，和下課也要圍着老師問問題的關都地區形成了鮮明差異。連小夜都被同行者們敏捷的身法鎮住，晃神過後偌大的空場上只剩孤零零幾道身影，看起來顯眼極了。

篠笹對此絲毫不感到意外，向唯二沒有撒腿就跑的年輕人招招手。

“過來。”

小夜捧着睡眼惺忪的電氣鼠，和另一個懷抱帕奇利茲的女生面面相覷。

年輕人們被講師按在前排的椅子上。她們甚至沒來得及解釋自己留下的原因，篠笹已經率先開啟了話題。

“放電障礙？”

帕奇利茲的訓練家一愣，面上神情從困惑一路奔到震驚，滿腦子都是對眼前的人是否會讀心術的離譜猜測。

“呃，是的。”

“多久了？”

“大概一星期左右。上周去郊遊的時候它着了涼……”

在女孩吞吞吐吐想要講述寶可夢病情時，篠笹已經抽出一副塑膠手套戴好，攤開掌心對帕奇利茲勾勾手指。

“來，小傢伙，電我一下。”

松鼠寶可夢猶豫地看了看訓練家，得到示意后才搖搖擺擺地站出來。

小小的電氣鼠鼓足力氣，釋放出的電流卻微弱而暗淡，流光擊打在塑膠手套表面幾乎沒有濺起火花，便無聲無息地熄滅了。

電系寶可夢無法自如放電，無論是對於訓練家還是寶可夢自己而言都是難以承受的打擊。但篠笹並不感到棘手——小夜眼看着電系專家對帕奇利茲捏捏臉頰摸摸尾巴，行雲流水地診斷開藥一氣呵成，頓時敬佩得五體投地。

待前一位訓練家抱着寶可夢歡歡喜喜離去，她略過所有冗餘的解釋，雙手捧起小皮丘徑直遞到篠笹眼前。

“拜託您了！”

作為經驗數十載的培育家，篠笹彩加的眼力足以輕易看透每隻電系寶可夢的身體狀態。她對訓練家不多說廢話的態度很滿意，把塑膠手套丟在一旁，直接將電氣鼠抱起。

“收服多久了？”

“半年多。”

電系專家嫻熟地按揉着皮丘臉頰兩側的電囊，很快便將小鼠捏得暈暈乎乎，在掌心癱成一張鼠餅。

小夜望着你一句我一句聊起天來的人類和寶可夢，不禁開始思考究竟是皮丘得意忘形使用了心電感應，還是篠笹老師真的能聽懂它的叫聲。無論如何——嘰嘰啾啾的交流持續了幾分鐘，隨後皮丘被輕輕放在柔軟的草坪上。

“讓它們打一場。”

篠笹言簡意賅地道。剛給二十八個小孩退過燒的巴布土撥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

小夜立刻應聲，站起身正欲上前，突然被拽着領口又拎回原地。

“篠笹老師……？”

培育家拖着小孩頭也不回地向反方向走，“我的意思是——它們打，我們看。”

皮丘眼見主人被倒拽着遠去，一時間小小的鼠腦袋裏全是困惑。直到訓練家遠遠地打出“應戰”的手勢，它才仰起頭，望向面前的大個子。

巴布土撥，帕底亞地區常見的電氣鼠寶可夢。與皮丘一家不同，它擁有格鬥屬性，身形也更加高大魁梧，隱藏在長長絨毛下的雙掌強健有力，據說連卡車都能輕易掀翻。僅僅是並肩而立，巴布土撥的影子便將皮丘完全遮蓋，將小傢伙的模樣襯得無比可憐——好在皮丘向來樂於挑戰高大的對手。

它興緻高昂地抖抖耳朵，做出了備戰的姿態。

瞬息之後，跳躍的電弧宣告戰鬥開始。

耀眼的雷霆從電氣鼠小小身軀中迸發出來，明亮得好似盛夏烈火。那完全不像是幼年期形態的寶可夢能釋放出的力量，連見多識廣的篠笹都不禁直起身，饒有興緻地掂起了球棒。

巴布土撥似乎還沒有進入戰鬥狀態，優哉游哉地立在原地沒有動彈。刀鋒般的電芒當頭劈下，而被攻擊者無動於衷——電流順着蓬鬆的絨毛滲入體內，令它更加精神抖擻，雙掌的肉球也閃爍起了歡快的弧光。

在旁觀戰的小夜很清楚原因所在：巴布土撥的特性是“蓄電”，電系招式不光無法傷害它，反而會為它補充體力。但皮丘對此一無所知，小傢伙不服輸地接連釋放最拿手的電擊，狂風暴雨般的攻勢將草葉燒灼得一片焦黃，依然沒能傷害到對手絲毫。

電氣小鼠終於意識到蠻幹根本行不通。喘息之間，那雙聰明的黑眼睛骨碌碌地一轉，馬上生出了新的點子。

小傢伙三兩下蹦跳到巴布土撥身旁，用臉頰親昵地蹭了蹭對方的手臂。懶洋洋的大個子沒來得及挪步，一時被蹭得昏昏欲睡，連耳朵都耷拉了下來。

皮丘圍繞着對手左貼貼右碰碰，一副無心戰鬥只想玩耍的樣子，小尾巴靈活地搖擺個不停，直把巴布土撥晃到眼暈。而下一刻，矮小的寶可夢突然發難，電光一閃的白芒在腳下綻放，推動着它如疾風般閃現在巴布土撥背後，披上金屬光芒的尾巴狠狠敲上前去。

“砰！”

堅硬的尾尖與肉球相撞，力道被輕輕化去，沒有生出半點波瀾。

看似動作慢吞吞的巴布土撥反應卻異常迅速，回身單手招架住了鐵尾。皮丘施展的和睦相處與搖尾巴分明都已生效，大個子的力氣卻彷彿根本沒有被削弱，輕飄飄的一掌推出，不費吹灰之力便擊飛了電氣鼠。

儘管皮丘足夠聰明，身形也足夠靈巧，但雙方的力量和體格差距終究還是太大了。連續幾次衝鋒都被攔截后，小傢伙終於耐不住性子，開始生起氣來。

“丘！”

伴隨它奔跑的步伐，一道道殘影憑空浮現。光影斑駁的樹蔭下本就視物不清，皮丘仗着迅疾的身法融入幻影之中，彷彿水滴融入大海般天衣無縫。

巴布土撥揉揉眼，試圖從中努力辨識皮丘的真身，迎接它的卻是一道強烈的閃光。

大個頭哀鳴一聲，下意識用手捂住眼睛。而電氣小鼠早已蓄勢待發，鉚足了勁的一腳踹在巴布土撥腰間。巴布土撥頓時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地向前撲去。

皮丘意識到這正是難得的好機會，當即爆發出了全部力量。雷霆化作戰衣覆於周身，微風也在此刻化為盔甲；電氣鼠調動起自己的得意技，像一顆小小的熾熱子彈般狠狠朝前撞去——

但面前早已空無一物。

撕裂的風聲在耳邊呼嘯，為皮丘指明了方向——那看似蠢笨的大個頭一反遲鈍之態，電弧與高速移動的力道一同爆發，帶來的迅疾甚至比皮丘更勝一籌。

風與電流的走向攪動着盛夏滾燙的空氣。皮丘清晰地感覺到對手就在背後，出於謹慎的考慮，現在它應該頭也不回地奔向前方，先脫離對手的攻擊範圍。

……只是，一味閃躲難道就能贏得勝利嗎？

電氣小鼠咬咬牙，猛地轉身一躍，想要靠伏特攻擊的力量來場強攻賽。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對手橙色的身軀，而是一片刺目金黃。

巴布土撥雙拳平舉，狂暴的電流旋轉壓縮，凝聚成了最強招式“電光雙擊”的鋒芒。其威勢如萬丈光焰，連頭頂的烈日都顯得黯淡無色。

皮丘小小的身影迅速被吞沒，消失在滿目燦然金黃之中。

勝負已分。

目睹戰鬥全過程的訓練家輕輕嘆了口氣。她打開背包，剛從中取出傷葯，便見篠笹擺了擺手。

巴布土撥站在昏迷不醒的皮丘身旁，雙掌合十，做出了一個神似祈禱的動作。

澄澈的白光自大個頭的掌心滲出，如同流水般迅速覆蓋了皮丘的全身。電氣小鼠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迅速癒合，意識也緊隨其後逐漸回籠。

昏沉之間，皮丘慢慢睜開眼，視線對上了巴布土撥總是笑眯眯的面孔。

“……”

思緒落定，它意識到自己的敗北，頓時悶悶不樂地團成了一個帶電鼠球。

篠笹看着年輕的訓練家將寶可夢小心抱起來安慰，神色嚴肅得彷彿一百個學生統統在課堂上打瞌睡一般。

“我不得不告訴你一件事——你最好先做好心理準備。”

小夜的眼睛微微睜大，幾乎下意識想要捂住小皮丘的耳朵。但是，當那雙黑眼睛滿懷信任地看過來時，她的動作停滯片刻，最終還是放下了手。

訓練家將電氣小鼠妥善護在懷中，仰頭望向篠笹彩加。

“您請講。”

電系專家繃著臉道出了一句話。她的音量不大，在皮丘耳中卻如同轟雷貫耳，久久不散。

“——你的皮丘可能永遠都不能進化了。”

====================

小劇場：

巴布土撥的退燒小秘訣：

1.向打瞌睡的學生釋放電磁波；

2.將打瞌睡的學生拖到河邊；

3.把打瞌睡的學生泡進河水裏清洗乾淨。

完成上述步驟后，即可獲得一位體溫冰冷、注意力集中的好學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