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岱鴻毛 (1998)(3)
澳洲的SundayMorningPost於1999年1月10日刊出JasperBecker《天才之死》(DeathClosesBookonLiteraryGenius)一文,說錢鍾書是北京最後一個隱士,最有傲骨的人,也總不折腰媚權臣。記者說這種人不多,舉國上下除了錢鍾書本人外,當代只有兩人,一是史學大師陳寅恪,一是錢氏遺孀楊絳。
《圍城》日文本譯者荒井健、中島長文及中島碧曾致唁電給楊絳。
西諺有句格言“沉默是金”,美國各界對錢鍾書之死的反應,可謂做到了具體而微一片“沉默”。在80年代美國幾所名大學競相邀請錢氏赴美講學的如哈佛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和芝加哥大學均未見有任何錶示哀悼之意。在錢氏病歿前不久甫出版英譯《管錐編》的哈佛大學出版社及譯者RonaldEgan亦無唁電弔慰。最令人驚奇的是,美國東西兩岸的兩家大報:東部的《紐約時報》、西部的《洛杉磯時報》,對錢鍾書之死,無片言隻字[15]。胡志德在他自己撰寫悼念錢鍾書的文章(《尋找錢鍾書》,刊於香港《明報月刊》,1999年2月號)結尾時說,直到截稿時他尚未見到《紐約時報》或《洛杉磯時報》刊登有關悼念錢氏的文章,胡志德說,這就進一步說明美國對中國和中國文化認識的淺薄。除了美國對中國認識淺薄外,就新聞角度來說,《紐約時報》及《洛杉磯時報》擺了一個大烏龍。更可以說明這二家大報當時駐北京記者有怠職守,像錢鍾書之死,即使報館漏了,則駐北京記者應發專電給報館,當以北京來電發佈在訃聞版,如劇作家曹禺及翻譯家戴乃迭(GladysYang,楊憲益夫人)之死均是這樣處理的[16]。由錢鍾書之死可以看出像《紐約時報》這樣大的報紙,有時也會打盹或擺烏龍。雖然錢鍾書淡泊名利,但對聲譽卓著的《紐約時報》來說,擺這種烏龍是說不過去的。錢鍾書之死,令人意外的倒還不是美國大報擺烏龍,而是錢氏死後喪葬之簡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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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的葬儀甚是簡化,他不喜世俗繁文縟節、勞師動眾及傳統鋪張隆重的熱鬧場面,因此他很早就立下了遺囑,一切從簡。他的遺囑大意是遺體只要兩三個親友送送,不舉行任何紀念儀式,懇辭花籃、花圈,不留骨灰。楊絳遵照錢鍾書遺囑辦事,所以喪事一切從簡[17]。
錢鍾書火化時所穿的不是一般傳統壽衣,而是很平常的普通毛線衣褲,不是妻子楊絳編的,即是女兒錢瑗織的,其他均是錢氏先前喜歡穿的衣帽。據說錢鍾書在醫院時,有些他的衣服,楊絳準備拿出去救濟災民,但為錢鍾書攔住:這是“慈母手中線”,其他衣服可捐,這幾件留着,這些留着的衣服後來錢鍾書火化時穿着[18]。錢鍾書遺體於12月21日火化。火化前在北京醫院告別室,有一個很簡單的儀式,但沒有輓聯,沒有鮮花,也沒有哀樂。送行的也只有十幾個人,均屬至親好友,下午二時靈車運至八寶山火化。從八寶山回到家裏,楊絳對親友說:“鍾書、我,還有女兒,我們商量好了,身後都不留骨灰。我按鍾書的意願送走了他,我完成了任務,鍾書不喜歡人家哭他,所以,今天我沒有哭。”[19]據一位參與送行的人說:“我是‘過路人’。我在國外生活近二十年,海內海外,我參加過不少葬禮,錢先生的後事的確與眾不同。”[20]另一位“過路人”說:“錢先生的偉大不僅在於他的著作,而且也在於他的為人。這是一筆不可估量的精神財富。”[21]錢鍾書走了,但他的著作及精神財富還在。茲錄19世紀英國詩人柯利(W.J.Cory)的一句小詩可作這樣的說明永恆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