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師叔打的一點都不疼
沈燁靈孑然一身的出去,依舊是孑然一身的回來,手中也不見提着他為妻子買的葯,倒是回了宅子就看見自己幾個徒弟拿着錢買了一堆吃的玩的,坐在大院的石階上看月亮。
一個徒弟嘴裏叼着大白糕對着他們聊道:“真是無聊,晚上也不能出去”。
另一個徒弟原本席地而坐,坐了太久又覺得累,又躺下和他解釋道:“那是全城宵禁,你沒看到昨天城門口的通緝令嗎,那勘察的說上面的那人會咬人”。
“咬人,能將人咬死嗎”,許汝良吃着他們買來的零嘴好奇的問道。
躺着的徒弟點了點頭,疑神疑鬼的說道:“真能咬死人,先前一個鎮守史被咬死了,然後又有幾個普通百姓也被他咬死了,而且那人愛咬脖子,他一咬上人,那個人就斷氣了”。
徐汝良想像着此人在咬人脖子后滿嘴的鮮血,張牙舞爪的朝着他跑來,而他就是下一個目標,他嚇得口中的零食掉了出來。
沈燁靈一聲呼喚將他從想像中脫離出來,許汝良和幾個徒弟紛紛圍了上去,每人手裏各拿着一樣玩意兒放在沈燁靈面前,讓着他挑選,許汝良手中沒有實物,光站着嘴裏哈哈的詢問道:“師父,在西街看到什麼好玩的嗎”。
沈燁靈點點頭,拿了幾樣徒弟們手中的東西,意思了一下,便開始答道:“有啊,在鐘塔那邊遇到了一對唱崑曲的父女,還學了一段他們旬陽人做的曲”。
徒弟們一樂,有的回想着自己白天有沒有去過鐘塔,有的即使去過也沒注意到有這樣一對父女。
於是注意力由着曲子,轉到那對父女身上了,許汝良好奇道:“我聽大伯母說過,師娘以前也是唱崑曲的,身段好,唱法佳。那師父是師娘唱的好還是那個姑娘唱的好”。
沈燁靈揉了揉許汝良的頭道:“自然是你師娘好”,幾個徒弟打趣着回了房,沈燁靈也拿着他們幾個玩意兒在手中,原本是習慣的回書房呆上一晚,如今又想到那姑娘彈的琵琶和當年許曼彈的有些神形相似,便在睡覺時又去看她。
沈燁靈給許曼選的房間就在他隔壁書房,如果許曼夜裏有什麼疾病,他在書房能聽到。他推開許曼的房門,柔弱的燭光只照亮她床邊一角。
許曼蜷縮的躺在床上蓋着厚棉被,難得見着沈燁靈來看她,現實一陣驚怪,又連忙起身:“二郎,你怎麼來了”,說著在床旁邊找凳子給他坐。
沈燁靈順勢拉了一條凳子坐在她床邊,讓她安心躺着不必招呼,她的病得了一兩年依舊不見的好的,毫無血色都讓皮膚上拖着兩處黑眼圈,讓人看了就是從死人堆了爬出來的樣貌。
許曼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她脾氣好,也隨性什麼事都不往心裏去,沈燁靈告訴她,他今天去西街遇到的事,她便也猜出個大概:“那姑娘見你好看又心善,準是喜歡你了”。
沈燁靈也毫不偽裝點點頭,點的很憨,難得見他憨,光是眼帘往下垂,頭上下擺兩下,又說道:“我和他們說我給我妻子買葯他們才放過我”。
許曼點點頭,頭點了兩下又惹她嗓子癢,咳了幾聲,當做清清嗓這才道:“二郎是想到我,接着想到你娘了吧”。
許曼這話算是擊到了他的軟肋,抿着嘴不說話,眼看着許曼依舊一臉笑盈盈的看着他,眼角閃着光,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長大才會發出的光。
下一刻沈燁靈下半身老老實實的坐在凳子上,上半身倒在被褥上,頭躺在許曼的腿上,隔着一層被褥,許曼的腿動了動。沈燁靈的雙手無處安放,也跟着放在被褥上,只覺得光是有一層厚棉被包裹下,兩條極瘦的雙腿,還顯硌得慌。
許曼將只剩下皮包裹着的手指揉了揉沈燁靈的頭髮,柔聲道:“二郎是真想娘了,從當年聽我唱曲就想了是嗎”。
她沒有叫沈燁靈回答的意思,或許就是因為她當年唱的那首曲子,讓沈燁靈在妓院為她贖身,幾經波折又嫁給了他。
許曼也想過沈燁靈根本就沒把她當成妻子,她只是他娘的一個殘影,所以這麼多年沒碰過她。外頭都傳沈燁靈對他妻子如何如何好,生病依舊不離不棄。在她眼裏那倒不是一個好丈夫,是一個孝順兒子該做的事。
她不揉着沈燁靈的頭,換個地方改成輕拍後背了,依舊從容道:“二郎,等找到洛姑娘,我們在找你娘吧”,這樣二郎心裏記掛的人就都在你身邊了,那他張師哥和師嫂子知道了泉下也會為他高興吧。
沈燁靈剛剛萎靡的倒在許曼腿上,得了一絲溫暖,後有精神的坐了起來:“有一件事我忘記和你說了,《醉紅樓》是江沅江先生寫的”。
“江先生”,許曼坐在床頭微微一陣,找到江先生,那二郎找到洛姑娘就有希望了,許曼不經為他眉梢一喜,咳得更厲害了。
沈燁靈關切的拍了拍她的後背,走了幾步到茶桌旁到了一杯溫水給她,許曼喝下水順了順心,繼續聽沈燁靈道:“只是江先生怕是不好找,他們說江先生墮落的在煙花柳巷,你知道的我當年被他拖去過一次,將你贖出來之後就再也沒去過那種地方了”。怕是會觸景生情畢竟他娘也是那裏出來的人,他去不得那種地方。
許曼也是為難,替他想辦法。沈燁靈說完反倒一身輕鬆,站起來讓她好好睡覺,江沅的事等以後自己慢慢想吧,他也回書房去睡覺。
他躺在塌上,向右側着身正好對着窗,他將窗半虛掩着一抬頭就能看到天上掛着的大圓盤,圓盤灑下的白月光和着夜晚的秋風把她吹得更冷。他裹緊被子,蒙頭睡了一晚。
第二天,天蒙亮,沈燁靈起床起的有些晚了,許汝良在他門前等了半天,才將葯和早點送入他房中。
先是打了盆水伺候他洗漱,在看着他喝着葯,吃着早點才說道:“尚植,一早就上學去了很乖不鬧,還有師弟們也跟着虞師傅練功去了”。
他交代完,看着師父將葯喝完,這才收了他的葯碗,端上一盤裝着巧克力奶糖的食盒,咽了口唾沫的說道:“師父,師娘說了等您喝完葯,吃完這個就不苦了”。
沈燁靈看着食盒上包着花花綠綠紙皮的糖果,笑道:“她也真是有心了”。說著抓了兩三顆塞到徐汝良手上。又將他還捧在手中的糖果再往他懷裏推了推:“這些給師兄弟們分了吧”。
“好”,徐汝良將手中的糖果放進口袋裏,欣喜的跑了出去,又回頭被沈燁靈叫住:“汝良,等虞師傅打完了再去”。
徐汝良有些想笑,虞師父在他們戲班裏是位老師傅,專教手下的徒弟練功,走堂步等各種戲裏頭的動作,一個徒弟要是練不好直接被他揪出來,拿着刀子面脫了褲子往肉里打,冬天刀子面就是塊冰,打在肉里卻能有股火辣辣的熱疼。
以前沈燁靈的師哥張長信也是狠角色,和虞師父一起上下其手輪番將手下的徒弟打的皮開肉綻,還說:‘要想人前顯貴,人後必要受罪’,這可都是祖師爺說的,都給我好好練。說完又是一刀面子,結結實實的打在一不爭氣的徒弟身上。
沈燁靈被徐汝良領到他們練苦功的院子前,虞師父斥責聲伴隨着徒弟們踢步的聲音傳開,不間斷的還會伴隨着幾下響亮清脆的皮鞭聲。
沈燁靈走進門,身後帶着徐汝良捧着裝着糖果的食盒,小徒弟們眼裏泛着光,看向他像是在看一具菩薩。
虞師父指了指沈燁靈,向徒弟們說道:“你們看到沒,你們的師父、師叔有如今成就就是從小苦練功的主,祖師爺才會賞飯。你們這些插科打諢的,一輩子都給人當旁的吧”。說著又惡狠狠的抽上幾刀子。
沈燁靈連忙奪過虞師父手上的刀子,用刀面拍了兩下自己的手掌:“虞師父,打的差不多了,您休息去吧,餘下的我來”。
“你?”虞師父斜眼看了幾下沈燁靈,沈燁靈一般不打徒弟,即便打也是因為徒弟懶,拿着竹鞭在徒弟手上耍幾下狠。沈燁靈身子沒他師兄那般魁梧,打起來一定也給不到徒弟們刻苦銘心打的疼。
但也只好作罷,虞師父打累了想好好休息,便答應了沈燁靈,轉過頭對着那些不成器的徒弟威脅的道:“你們也別僥倖,等着冬天來了,誰要是不好好練,我讓他舉着水跪在雪地里,跪到把水結成冰不可”。
於是轉頭信誓旦旦的跑到廚房拎了一壺龍井出來,悠閑的坐在輪椅上喝。
一炷香過去,徒弟們都揉着腰,摸着疼出來休息,常青班裏有兩派一派跟着張長信學,另一派是隨着沈燁靈學,現在張長信不在了,便統歸道沈燁靈門下,但稱呼還是沒變。
徐汝良端正巧克力糖果的食盒到他們面前,不出半天功夫便被一搶而空,一群人捏着糖口中感謝的叫着:“謝,師父”,“謝,師叔”。
分完糖幾個少年坐在練功院外的勾欄上,或是不拘小節的坐在石階上,總之能讓自己舒服休息的地方全佔了。
一個少年不可一世的說道:“我以前說虞師父的打像撓痒痒,今天一見着,小師叔的打才像撓痒痒”。
“那是師父捨不得打咱們,蠢貨”另一個少年糾正道。
。。。。。。。
“不說別的,小師叔對咱們是真好,真可憐咱們”,有一位少年揉了揉自己被虞師父打的紅印子。
眾人點了點頭,“大師兄,你那小師弟張尚植,是不是還在學堂苦逼的學着三綱五常”,被點到名的徐汝良忙抬起頭,一般都是他送小師弟上下學,有時是師父。
一個少年有些不高興:“他那脾氣能在學堂里能學到什麼,不就是挨了一頓打嗎,和我們也一樣”。
“學堂老先生刻板,能像小師叔一樣饒過咱們嗎”,剛才領頭說話的少年似乎有些威武,像是被沈燁靈打過很光榮的樣子。
這時,沈燁靈從他們身旁經過,眾人紛紛圍過來,有的叫着師父,有的叫着師叔。
沈燁靈笑着點頭當做回應,看向在人群中的徐汝良,讓他安排好師兄弟,廚房已經準備好午飯了。
“那師傅你呢”,徐汝良看着沈燁靈拿着傘準備要出門的樣子。
沈燁靈見着春和園的李經理一直沒個叫他們戲班來的意思,索性就去看看,了解了解他在旬陽的戲什麼時候開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