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孤獨行走(3)
從點心店出來,陳菲娜繼續漫無目地走着。小學生中學生三三兩兩的,已經從弄堂里走出來,準備乘車上學了。馬路上的人多起來了,公共汽車、出租車、私家車也不斷往來穿梭。灰塵與廢氣開始充斥在早晨清新的空氣里。一天的喧囂與熱鬧又開始了。陳菲娜又走進了一家點心店,要了一份排骨年糕與一碗雞血湯。她的食慾被喚醒了,只想不斷地吃。她的整個胸腔似乎都是空空如也,急需食物的填補。胃裏終於撐得滿滿后,她決定回家。
陳菲娜乘上了一輛開往自己家方向的公交車。連她自己也詫異怎麼會突然滋生這樣的念頭。她知道她父母如果不去外地的話,這會兒還沒有上班。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陳菲娜知道她是向她父母求救來了。也許這是一種本能。不管她與父母的關係怎樣,在危難關頭,她最終還是想着父母,期待着父母能夠向她伸出援助的手。他們只有她一個女兒啊!
三
“菲娜,你怎麼回來啦?”正將拖鞋換成皮鞋的陳菲娜母親驚叫起來。她看了一下手錶后,再次萬分詫異地看着女兒。“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你早上是幾點鐘從學校出來的?不是還沒放假嗎?你到底怎麼回事?還是昨晚就在市區?”陳菲娜的母親提包已經拎在手裏,看樣子是正準備上班去。她發問的語氣明顯是急了。陳菲娜的父親聽到外頭的動靜,匆匆從衛生間出來,這個時候看到女兒神情疲憊地站在廳中也大為驚奇。
“我……心情不好。”陳菲娜換上拖鞋,支吾道。
“是考試考得不好,還是數學競賽沒把握?你不是在電話里說要參加全國的數學競賽嗎?怎麼這個時候突然回家呀?老師知道不知道?”陳菲娜母親問。
“是不是有什麼人欺負你?”陳菲娜父親見女兒臉色不好,有些擔心。
“你問問她昨晚在哪裏過夜的?一個女孩子都這麼大了,還這樣任性!”剛剛在父親的話里得了些溫暖,卻又被母親劈頭的一番責難弄得沮喪起來。
“我沒在哪裏睡覺,就在自己學校里。”
“那你這麼早從學校出來不是當逃兵嘛!誰會像你這樣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看看你女兒,真是氣人。我們在這兒拼死拼活地干,她卻是這麼沒出息地逃回來。”陳菲娜母親對陳菲娜父親氣哼哼地說。
“是啊,菲娜,你怎麼一點不像你母親。自制力太差。是不是你回家要取什麼東西啊?”陳菲娜父親一臉疑惑。
“你不打算參加數學競賽了嗎?你要當逃兵還是回學校,自己看着辦吧。”陳菲娜母親冷冷地說,一邊催促着陳菲娜父親動作快一點。
門“砰”一聲關上了。父親和母親上班去了。他們甚至沒有為自己多佇留一分鐘!陳菲娜的心沉到了河底。絕望燒灼着她的心,她又一次感到了死亡的威脅以及誘惑。“讓他們後悔去吧!讓他們後悔去吧!”她一遍遍地在廳里走來走去,一遍遍地重複着這句話。他們完全活在兩個世界,就像北極與南極那樣遙遠與排拒!自己先前想向他們求助的念頭是多麼可笑與幼稚。
“讓他們回來看到,是已經死掉的我,哈哈!”陳菲娜突然有了種報復的快感。死的念頭又一次出現。在覺得無路可走無人可幫,自己的前途已經毀掉的時候,死是最好的解決方法。陳菲娜在矛盾的左衝右突間,想到死,就會漸漸平息下來。現在,跟回家前在廣東路吃點心看街景時的心情又是兩重天了。她麻木而悲哀,靈魂飄忽散亂一如凌晨前從學校走出來時的光景。
陳菲娜奔到廚房,打開了煤氣。
陳菲娜把爐子上的水壺挪開,嘴巴鼻子對準了煤氣灶猛吸了幾口,連連咳嗽不止。太難聞了!一陣嘔吐的**猛猛襲來,陳菲娜趕緊跑到衛生間。喉嚨像開了決口的大堤,任由胃中的東西傾泄而出。早上吃的食物全部吐出來了。陳菲娜開了水龍頭把嘔吐物沖乾淨。人因為身體的劇烈反應,頓時變得綿軟無力。嘔吐一次恐懼就加深一次,她非常害怕肚子會鼓出來,像一個真正的孕婦那樣。眼下,她卻連恐懼也沒有力氣了。意識整個處於麻木狀態。
陳菲娜洗了一把臉,從衛生間出來準備上樓去自己的卧室。
突然門外有鑰匙轉動的聲音。
“是媽媽或者爸爸不放心我又回來了?”陳菲娜稍稍振作了一些,眼巴巴地瞧着大門。
是阿彩提着菜籃子回來了。
“是娜娜啊,你病了嗎?臉色這樣難看!你爸媽知道你回來嗎?”阿彩的聲音里有着焦慮與關切。陳菲娜木木地看着她,搖搖頭說:“我要去房間躺一會兒。”
回到房間,撲在自己熟悉的床上,陳菲娜就哭起來了。她沒有找到可以上去的岸,她仍然在河水中冒着被水沒頂的危險。怕阿彩聽到她的哭泣聲,陳菲娜用被子蒙住了臉。時間在可怕的寂靜中一點點過去。陳菲娜希望世界在這個時候全部靜止,因為時間對於她已經沒有了意義。她曾經嘗試過在床上躺上一天,那一天的時間既漫長又短暫。即便躺上一個星期,也終究要起來不是?躺,並非是最終的逃避。或者說,只能逃避掉一天,一個星期。但留下來的焦慮卻是加倍的。
阿彩上來敲過兩次門。一次問陳菲娜起來不起來吃午飯。另一次是更焦慮的聲音,說她上街去替陳菲娜買些葯來。老躺着不是個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