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殉爆

于謙站在原地，轉了轉腦袋，看着不遠處山上冒出的火光，還有隨着火光劈頭蓋臉打來的眾多雜物，嘴角微微上提了一點，“炮擊神仆，嗯，有品位。”

他右腳在地面上輕輕一點，整個人就以幾乎是空間傳送般的突兀速度，向前閃出了上百米遠。

炮擊自然全部落空，而就在隊正指揮着手下兄弟們舉起手中火槍準備攢射的關頭，三道閃電忽然從萬里無雲的晴空上劈了下來。正中那三門還在清理炮膛，準備重新填裝的銅炮炮身上。

火炮被幾乎和百年大樹一樣粗的閃電劈了個正着，頓時融化成了一灘帶着耀眼光芒的液態金屬。

正在清理炮膛的炮手也被閃電擊中，瞬間變成了一塊看不出五官的人形黑炭。而被融化成液態的銅水，則因為接觸到清理炮膛的濕布而炸了開來。火花四濺下，圍在火炮周圍最近的幾名炮手被燙的直接露出了皮膚下的骨頭，而距離隊正最遠的那個火炮陣地則更倒霉——四下飛濺的銅水濺到了開着蓋子的火藥桶上。高溫下作用下，火藥桶里的顆粒狀火藥發生了更加劇烈的爆炸。等到硝煙漸漸散去的時候，發生了彈藥殉爆的炮擊陣地上，竟然是連一個活人都沒有了。

攻擊神仆，是瀆神大罪。但瀆神者需要承擔的具體後果，則由瀆神者本身的身份所決定。一般來說，信仰醫藥之神的信徒如果攻擊了死神神仆，那麼只需要在死於神仆的反擊後接受死神的審判就可以了。畢竟瀆神者所信奉的教義與死神有直接的衝突，並不會被認定是有太大的主觀惡意。萬一走了大運活了下來，那就不會有任何人追究他的麻煩。

而醫藥之神的信徒如果攻擊了不相干的神明神仆，比如光明神的神仆。那麼在攻擊開始的瞬間，光明神的教會和醫藥之神的教會都會同時收到一份詳細的記錄報告。如果在神仆的反擊中死去，死神殿會直接將其投放到火獄中最痛苦的大焦熱地獄裏。並且接受長達三億三千五百萬年的折磨。而如果瀆神者活了下來，那麼會有更多的天劫降下。可以是地震，火山噴發，泥石流，龍捲風，倒塌的大樹，狂奔而過的猛獁象群。總之一定會有足以殺死瀆神者的意外降臨，然後由死神殿接收瀆神者的靈魂。再被扔到大焦熱地獄裏遭受兩個三億三千五百萬年的刑期懲罰。

最嚴苛的刑罰，只有在信徒或者應信者攻擊了自己的神明代表的時候才會發生。比如醫藥之神的信徒朝着聒噪會說話的大蜻蜓拍了一巴掌。那麼天上將劈下一道巨大的閃電，任何生靈在接觸閃電后都將被直接剝離靈魂。而那個靈魂則會被當成被攻擊的神仆的所有物，任由對方使用。

如果沒有叛出軍營，這些炮手可能不會遭遇到任何麻煩——于謙其實並沒打算反擊，而他們身為職業軍人，所信奉的戰神阿瑞斯也確實和沈息有着教義上的衝突。正直，忠誠的士兵對罪犯，暴徒，欺詐者來說確實應該是直接的敵對關係。

然而肚子問題更重要，斷了給養的小蒼山眾匪叛營而出，他們自然就失去了信奉阿瑞斯的資格。反而成了罪犯。這也就使得他們變成了沈息的“應信者”——理應信奉但還未信奉的人。

應信者這個身份在日常生活中並沒有什麼不便——除非你時刻盤算着，準備攻擊自己所處行業的守護神。

然而這種不幸的局面卻在此時此地發生了。就連于謙都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陣仗，他本來還以為只會有三道天罰閃電而已。沒想到閃電之後還附帶了一個陣地上的彈藥殉爆。巨大且毫無預兆的衝擊波震的于謙身形都有點晃動。

衝擊波過後，隊正看着遠處生死不知的同袍，而身前那個身法詭異的神官又更靠近陣地了一些，猛地一咬牙，他高喊道，“撤！”

在喊出這句話的同時，隊正從腰間猛地拔出了一柄長刀，越過面前的小土丘，朝着于謙沖了過去！

隊正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到底在想些什麼，他究竟是因為怎樣的心理活動，才會選擇向著根本不可能戰勝的敵人衝鋒揮刀，外人一概不知。只是在隊正的腰刀觸及到于謙蟒袍的瞬間，一道紫紅色的閃電就從天而降，把這個黑皮膚的漢子炸成了一縷青煙，就連灰塵都沒剩下。

青煙從於謙臉旁拂過，而在於謙的手中，多出了一枚黑色的珠子，彷彿是全黑的玻璃球一樣，只是體積只有平時拿來玩跳棋的玻璃珠四分之一大小。玻璃球光滑渾圓。如果仔細觀察，還能看到黑色的珠子裏有一股白色的煙塵在上下竄動。而煙塵偶爾會在貼近玻璃珠子最外側的地方匯聚起來，形成一張人臉——正是隊正的面孔。只是那張臉看上去非常痛苦，長大的嘴彷彿快把自己撕裂一般。

小蒼山眾匪作為土匪，簡直精銳的過分了些。從主官發出命令，到所有人各自選擇不同的方向突圍，僅僅只用了不到三秒的時間。雖然隊正是大家共同推舉出來的，雖然隊正主持隊伍日常工作和訓練不過一周多點而已。但是大家仍然非常信服這個年紀不大的人當主官。在看到隊正命令撤退的時候，其他兄弟們不是不想一起抽刀並肩同行，只是軍令如山，在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和隊正一起死戰不退直至戰死的時候，他們已經各自散開，跑出去了上百米遠。

“啊！！！跟他拼了！”終於有人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發出一聲慘不似人的嚎叫后，火器營的營長停下腳步，雙目赤紅的從背上摘下一桿足有拳頭粗細的抬炮，也不管開炮時巨大的后坐力可能會把他的肩膀直接撞斷，一邊點燃引信，一邊捧着抬炮就沖于謙跑了過去。

“轟！”兩聲巨響幾乎合併成了一聲。抬炮開火的瞬間，又是一道紫色的閃電劈了下來，于謙憑藉著如同作弊的身法仍然毫髮無傷。只是手中又多了一粒黑色的玻璃珠。

隨着違抗軍令停止逃跑，捨身殺向于謙的小蒼山土匪越來越多，雷聲漸漸從單獨的一兩聲，變成了急促的鼓聲。到後來雷霆的間隙竟然縮短到連停頓都聽不出來，在遠處拱衛着車隊的公國騎士們，只能看到一道耀眼的紫色雷柱在山地上不斷蔓延。五人合抱的參天大樹被雷霆波及，樹榦被炸成了白色的絲絮。濃煙和山火開始瀰漫起來，耀眼的閃電不停的在地面上阻止着小蒼山眾匪的攻擊。可明明是驚神破膽的場景，卻沒有一個土匪轉身逃跑。每一個死在天罰下的匪徒，都是正面朝向于謙，用盡全力舉起自己手中的武器。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雷霆聲戛然而止。于謙的玉笏板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扔在了地上，潔白的羊脂玉上沾染了不少泥土。紅色的泥土在玉笏上染出一道道痕迹，看上去彷彿是血跡一樣。而于謙的雙手則穩穩的捧在胸前，手掌中，是一千一百四十六顆帶着白色煙塵的黑色玻璃珠。

小蒼山眾匪，已有半數泯滅於此。

黑色的玻璃珠堆成了一座小山，而躺在最上面的，則是于謙拿到手的第一枚玻璃珠。

被困在玻璃珠里的隊正不停的上下竄動，透過玻璃，惡狠狠的看着于謙，不停的後退，然後全力衝撞在珠子上。每一次凝聚出的人臉被撞散后，白色煙塵看起來就淡上一分。而他衝撞的速度也就慢上一分。但隊正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仍然一次一次的全力撞擊着玻璃球，然後再一次一次重新被打散成煙塵。沒過多久，白色的煙塵就淡到肉眼幾乎察覺不出的地步了。

于謙看着玻璃珠里的變化，臉上的表情始終平淡如一。只是嘴上卻自嘲道，“這下我倒成了邪惡的魔王了。”

玻璃珠里保存着的，自然就是瀆神者的靈魂。被困在玻璃珠里的瀆神者靈魂其實有着非常高的價值，實習神們經常需要用到靈魂來研究新的神術和神跡。同時觀察靈魂還是用來研究信仰變化的最直接手段。只是按照眾神殿的規定，凡人的靈魂只能由死神殿接管。在完成審判和處刑之後，重新送回到人界，成為新的生物的靈魂。

用直接明了的話來說，凡人的靈魂並不是普通的實習神所能出手的東西，他們的循環維持着世界的正常運轉。世界靈魂的總量增長非常緩慢，但是智慧生物族群的誕生速度卻非常迅速。如果沒有死神殿對靈魂進行控制，而是任由其飄蕩在世間消散的話，只怕用不了多久，各個世界誕生出的新生兒就會變成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而在這個嚴苛的條件下，因為瀆神而被天雷直接泯滅的人的靈魂，卻會被固定在玻璃球內，變成被冒犯的神仆或者神的私人所有物。這些靈魂和正常死亡的靈魂其實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他們仍然可以被拿來當做極其珍貴的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