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時光
“滴滴滴,滴滴滴。”
機械提示音在不大的房間裏迴響,極其小心,甚至聽起來有種不得已擾人清夢的委屈。三聲不長不短,間隔也非常巧妙,多半秒就不會那麼煩人,少半秒,又沒那麼明顯。
提示音還在繼續,鬧鈴叫了很久,似乎終於認為大概叫不醒正在沉睡的人,剛剛還在堅持不懈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床上的人翻了個身,陽光落在臉上,映出枕巾邊緣壓出的幾條紅印。紅印忽然動了動,他皺了皺眉頭。
“他娘的——”
被陽光照着,沒多久,床上躺着的人忽然睜眼,猛地從床上蹦了起來。他身材有點瘦小,或者莫不如說,乾脆就是個小孩子。
“你這破玩意!又害我遲到!”
鬧鐘委屈地響了幾下。小男孩翻箱倒櫃開始找衣服,趁這空當,鬧鐘突然再次響了起來,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並沒有玩忽職守。小男孩被嚇得一頭撞在了衣櫃門上。他捂着腦袋惡狠狠地沖鬧鐘比了個中指,擾人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後變成了並不怎麼清楚的早間新聞廣播。
“早晚斃了你。”小男孩說,撞到頭的怨氣似乎還沒撒乾淨。他費了點功夫把自己收拾乾淨,最後看了一眼鬧鐘,抓過掛在衣架上的軍帽扣在腦袋上,拉開卧室門。眼前的客廳亂七八糟,活像地震后現場。他看着遍地狼藉,懊惱地拍拍頭。
“我的天……昨天我到底喝了多少酒?”
他沒再多想,徑直衝出了屋子。時間已經不太夠了。因此就沒看到桌子上那張沾了點奶油的卡片。
十月上旬的西北內陸,陽光明媚無比,天空藍得心曠神怡。隨手帶上大門,小男孩熟稔地坐上停在屋邊的墨綠色軍用吉普車,彎腰擰動車輛鑰匙。一腳油門踩下,吉普車絕塵而去,留下一陣轟鳴。似乎還缺點什麼,小男孩一手扶住方向盤,一手在排檔旁邊的手套箱裏摸了摸,拿出一個鋁封包裝袋。姿勢有點彆扭,他咬住包裝紙一邊乾脆利落地一扯,鋁封紙撕裂,小男孩狼吞虎咽,兩口把裏面的壓縮餅乾吃得一點不剩。
現在舒服多了,從心情到胃口都是。墨綠色的鋼鐵巨獸在大馬路上七扭八拐地奔馳,帶起一排黃土飛揚。時不時響起的喇叭聲粗暴直接地提醒周圍正準備上班或起床的人們,要注意安全——如果聽到這種聲音,最好躲進壕溝或者乾脆別出來。
“吱!”
防彈輪胎在地面上拖出了十來米長的剎車痕,這台重達三點九噸的大傢伙終於勉強停下了。小男孩從窗戶里探出頭來,衝著車前緊閉的大門狠狠拍喇叭。
“今兒是誰值班?還不趕緊開門!小爺要遲到了,扣的補貼算誰的?”
清脆的童聲叫罵和軍用吉普車的發動機轟鳴仍然沒能叫開大門。小男孩從車裏跳了出來,一溜小跑來到警衛室邊,一腳踹去,硬陶瓷夾層的防爆靴底以每秒不知多少米的速度砸在鐵門上,雙方的碰撞卻以有些遺憾的平局收尾。大門依舊緊閉,防爆作戰靴依舊低調堅固。門裏,床上那個正在蒙頭睡覺的年輕人卻嚇得滾下了地。
“我說,擾人清夢在古代可是要被捆在火刑柱上燒死的!”
年輕人磨磨蹭蹭地走到門口,揉着眼睛。小男孩一臉暴怒,少年人卻似乎沒發覺,擦凈眼睛,順手摘下了小男孩頭上的軍帽戴在自己頭上,又揉揉小男孩的頭髮。大概是太生氣了,這一頭黑髮摸起來都像刺蝟。小男孩一把扇開正在自己腦袋上肆虐的大手,順帶跳起來搶回帽子。
“少說夢話了!還不趕緊開門!小爺這個月的津貼——”
“別喊了。”年輕人聳聳肩,“你這個月的津貼上周二下午就扣光了。再說了,就你那點可憐兮兮的工資,局裏還會搶?與其一驚一乍在這裏跟我跳腳,不如乾脆稍微悠閑一點。要知道,在古代,像你這種咋咋呼呼的小屁孩可是會被浸豬籠的。”
“上……上周二……”
小男孩忽然安靜了下來,喃喃道:“上周二,就是……”
“這個月的第四天。”
年輕人嘆了口氣,轉身回到屋裏,再出來時手裏拿着兩隻雪糕。他塞了一隻進小男孩手裏。“恭喜你,又刷新了自己的記錄。”他說。
秋風喜人,陽光和煦。梧桐樹影中斑駁散亂的光斑下,一大一小兩個男孩子坐在綠色的軍用吉普車前引擎蓋上,安靜啃着手裏的雪糕。穿着拖鞋的大腳丫和被防爆軍靴包裹的小腳丫懸空搖來搖去,硬是搖出了一點點歲月靜好。鐵門那邊,幾個小男孩抱着厚厚幾摞文件路過,看到兩人悠閑如此,心裏不由生出一股不平的怨氣。
“葉澄海,你又偷懶了!”他們叫道。那兩個人誰也沒理,這幾個小男孩只得自顧走向鐵門。不過他們還是不甘心,仍舊喋喋不休,領頭的那一個回頭喊道:“小心局長又叫人扣你津貼!”
“去去去!沒大沒小的。”
叫葉澄海的小男孩從嘴裏扯出雪糕棍使勁一扔,木棍劃過幾米距離,不偏不倚砸在領頭的小傢伙額頭上。“在局裏要叫長官!”葉澄海說,他又轉頭向年輕人道:“哥,開門吧。再不去報道實在說不過去了。”
說完他腦袋上也挨了一下,同樣是雪糕棍。“叫長官。”那個年輕人說。說罷,他跳下引擎蓋一晃一晃地走進門房裏,開了鐵門。
綠色軍用吉普悄然無聲進了大院。門口上高懸的牌匾寫着深層空間威脅防禦局九個黑字。春來秋往,雲起雲落,這幾個字就這樣靜悄悄地注視着這裏的一切,今日也沒有任何改變。
就像在牌匾後面築巢十幾年的燕子,一往如常。
葉澄海坐在辦公室里,愁眉苦臉的寫着檢查報告。早上在基地門口的歲月靜好化成一腔怒火,手邊上擺着十來根因為用力過度而寫壞筆尖的圓珠筆。
“我說啥來着。”早上被他用雪糕棍砸過的領頭小男孩眉開眼笑,“局長又扣你津貼啦!”
“要不是你們這群叛徒,我下個月的津貼能被扣啊?”葉澄海眉毛一挑,手中的圓珠筆又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不幫我說話也就算了,居然還在局長面前添油加醋?今兒下午下班了誰都別走,通通陪我跑步去!”
離開了辦公室,葉澄海晃悠進了隔壁的屋子裏。朝着裏面坐着的女性打了個招呼,“嘿,阮姐,我來交報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