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6章 蜉
雨越下越大，烏黑的雲層越壓越低。時不時響起的天雷，伴着肆意狂舞的紫色閃電，彷彿整個天空都要碎裂一般。
凌軒靜靜的坐在洞口一處突起的黑晶石上，左腿曲膝立在胸前，右腿平直躺地，雙手握着黑弓的弓骨放在左膝蓋上，稜角分明的臉龐略顯疲憊。
他仰頭看着大雨中若隱若現的雙子嶺，心想：“過了前面的山峰，就該到了吧！”
正愣神，身後突然響起一聲悅耳溫柔的聲音：“公子，要不你去歇息一會？這裏我看着！”
凌軒擰過頭，只見一襲淡薄的紫衣飄散在身前。
“不用了，宮姑娘，我不累，你休息去吧。”凌軒回道。
一路上，只有紫衣女子時不時的找他聊上幾句話，其她人都只是默默的趕路，不知不覺中，兩人熟悉了很多。
通過交談，凌軒也知道，她的名字叫宮紫衣。
人如其名，名如其衣。宮紫衣喜歡身穿紫衣，長得也如紫衣般雅緻脫俗。
“血肉之軀，連續一個多月沒好好休息，怎會不累呢？別逞強了，去吧。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其她姐妹們不會說什麼的。”宮紫衣白了凌軒一眼，淡笑着說道。
凌軒微微抬起頭，看了看洞內細聲交談的女子們，繃緊的臉龐微微一松，淡笑着道：“我又不欺負她們，怕她們說什麼？”
宮紫衣聞言，抿嘴一笑。
看着凌軒心無旁念的樣子，宮紫衣心想：“君子坦蕩蕩，說的就是凌公子這樣的人吧。”
洞內的氣氛似乎隨着溫度的升高，融洽了一些，有人開始有說有笑，那一張張憔悴的臉龐出現了久違的笑容。
“嘻嘻，宮姑娘和凌公子也挺般配的嘛。”不知誰先開了話匣。
“去，別胡說，我家小姐可是有家室的人了，要配你自己去配。”另一年紀較小丫鬟打扮的少女聞言，啐了前者一聲，不樂意道。
“嘻嘻，有家室怎麼啦？男人有家室了還不是三妻四妾？”一個耳垂掛着顆小痣的女子插話道。
話剛說完，自己似乎又意識到反駁得有些毛病，若被人誤會成自己贊成女人也可以同時嫁幾個男人，那不羞死人啦？遂臉色瞬間變得通紅。
有耳尖的，一聽女子這話，再看她的表情，哪還不知她心中所想？想想那樣的生活，不覺也羞紅了臉。
“雲兒，你家小姐有婚配了，你沒有吧？要不你嫁給凌公子啊。”又有一人對着那丫鬟打扮的少女起鬨道。
“你那麼想嫁，自己嫁好了。”雲兒見其她人都拿她打趣，鼓着嘴梆子回了一句，裝作不悅的起身，挪到了旁邊去，但一雙明亮的小眼睛還是不自覺的瞟了兩眼凌軒和宮紫衣並肩坐着的背影，然後黯然的低下了頭。
其她人見狀，皆掩嘴而笑。
凌軒和宮紫衣也愉快的交談着，不過，他倆談的，是關於宮紫衣的簫曲。
“除了你，別人都吹不響它？”
“是的，不但簫吹不響，曲音也不對，用別的簫吹出的曲完全不是這樣的。”
“這真是奇怪。恕我冒昧問一聲，不知宮姑娘從何處得到的這支簫？”
凌軒本來還想讓宮紫衣教他如何吹簫，此時聽說簫和曲是配對的，也不好說找人要，只問從何處得來，若是可以，他也想去弄一支。
“我養父母只說撿到我的時候它們就在身邊，詳細來歷也不清楚。”宮紫衣提到身世，神色有些失落。
“這簫不需要真氣催動，威力就如此之大，定然不是尋常之物，姑娘也不需太難過，只要多加打聽，必能尋到生父母的消息。”凌軒寬慰道。
“尋不尋，卻也不打緊，既然他們都狠心拋下我，我再苦苦打聽，又有何意義？再說，我現在已經成家，不是孤苦之人，更加沒有那個心思。”宮紫衣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但是話沒說完，情緒就顯得更加低落。
凌軒不知如何相勸，也就不再說話。
風呼呼的刮。
宮紫衣覺得有點冷，雙手抱着膝蓋，微微顫抖。
“你還是進去吧，我們還沒脫險，別把自己弄生病了。”凌軒看了她凍得微紅的臉蛋，溫聲說道。
“但你……”
“沒事，我一個人守着就行。”
宮紫衣想了想，“哦”了一聲，站了起來。
裏面還有那麼多雙眼睛看着，孤男寡女在洞口坐太久也不好，雖然已是人妻，不似少女般扭捏，但該避閑的，還是得避避。
宮紫衣站了起來，正要轉身入洞。
突然，她的餘光無意瞥中一銀光閃閃的生物衝破大雨，正向這邊急速飛來。
“小心！”
宮紫衣驚叫一聲，右手快速取出長簫握在手中。
“嗚嗚…”
紅唇輕啟，玉簫發出一陣斷斷續續低沉厚重的聲音，不似尋常的簫聲，卻像老嫗的啜泣聲。
簫聲一起，一股強勁的氣流憑空出現，並繞着宮紫衣盤旋，如同遊動的土龍。
“噠！噠！噠！”
簫聲驟變。
每一聲“噠”響，就有一道白色光流從旋風中激射而出，向著銀光生物擊去。
與此同時，反應過來的凌軒一躍而起，搭弓拉弦，一氣呵成，做出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那銀光生物快速靠近，轉眼已到二十米內，兩人這才看清。只見它身長四米有餘，頭扁而大，尾長且尖，身上磷光閃閃，有點似魚。
“那是蜉，快阻止它。”
一個緊張的聲音突然在宮紫衣身後響起，卻是一個年紀十四五歲的俊俏少女。
此女身穿束腰長裙，裙擺綉着三朵偌大的無名白花，胸口處，鏤金點綴佛塵飾物一支，看起來有些怪異感。
“啪！”“啪！”“啪！”
她聲音剛出口，宮紫衣用簫控制的三道白色光流已經和銀光生物撞到了一起。
銀光生物一甩頭，白色光流一觸即散，除了讓它身形一滯，竟然無法傷其分毫。
宮紫衣一擊沒有得手，心微驚，這從未聽聞過的生物身體強度竟然如此強悍！
當下，她再無留手，見銀光生物再次動身，她連忙極力催動流光攻擊。
“啪！啪啪！啪！”
連綿不絕的白色流光從她周身的旋風相繼擊出，並毫不留情的與銀光生物撞在一起。
銀光生物頭部不停的擺動，額頭上巨大的毒眼閃爍憤怒的光芒，但身體只往前挪了不到五米，就停滯不前，似乎並非真的可以無視流光攻擊。
不消片刻，流光已經攻擊了上千下，每一次，都有築基初期強者十分之一的強勁力度。
“它開始變色了，快阻止它！”
身後再次響起俊俏少女的聲音，此時，她的聲音因緊張而變得尖銳。
“徐姑娘，這蜉是何生物？怎麼從未聽過？”
凌軒手握黑弓，臉色凝重，頭也不轉的問道。
“我曾在書中見過此物，它們生活於萬里以上的高空，是那裏的霸主，性情暴烈嗜殺，防禦驚人，即使是幼年，實力也不遜色於築基初期的強者。”
“什麼？幼年就如此厲害？萬里高空的生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你剛剛說的變色又是怎麼回事？”
“嗯，書中是這麼介紹的，想來不會有錯。可能是雷電之力將其擊落，你看它的尾部，那裏焦黑一片，和以往前輩們遇到的一樣，都是尾部受到雷電攻擊。變色，據說是它們儲蓄能量的一種方式，一旦變色，它們就進入類似冬眠的狀態，持續大概一刻鐘的時間。在此期間，法術攻擊對它們無效，唯有物理攻擊有效。一旦過了變色期，就連最差的幼蜉也能夠發動一次足以媲美不遜色於築基後期強者的強烈攻擊。”
凌軒聞言，臉色更顯蒼白。
沒想到這看着不起眼的東西，竟然強悍如斯！
“那怎麼辦？徐姑娘，你可有什麼辦法應對？”
說話的是從洞中跟出來的另一女子。
外面的打鬥，驚動了所有人，全部人都神情緊張的圍到了洞口位置。
“我……我也沒辦法，除非有足夠強大的物理攻擊，能夠破開它的強悍防禦，否則，就只能承受它的猛烈攻擊。”
被稱為徐姑娘的俊俏少女咬着唇，神情焦慮的答道。
這說話的空隙，蜉已經閉上了眼睛，身上的銀光也慢慢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綠油油的光芒。
綠光籠罩住身體，看着就像一個防護罩。
宮紫衣又連續發動了幾次攻擊，但是，和之前不同，此時的攻擊連悶響聲都沒有，全部如同打在棉花上一樣，一觸即散。
“不要再攻擊了，它能吸收法術能量！”
徐姓少女突然想到一事，急忙提醒宮紫衣道。
宮紫衣聞言，連忙停了下來。
“讓我試試吧！”
舉弓一直不發的凌軒突然說道。
黑弓僅配了三支箭，而且，每擊出一箭，弓的重量就會變為原來的三倍。以凌軒現在的力量，最多只能發出一箭。這也是他始終不發箭的原因，等待時機，一箭殺敵，是他這段時間研究出的策略。
若是蜉的距離再近一點，無疑更好，可現在也沒有得選擇。
他彎弓對準蜉的眼睛，輕喝一聲。
嗖！
黑箭飛射而出，留下一路殘影。
“中了！”
一女激動的叫出聲來。
眼睛，是蜉看起來最脆弱的位置，也是所有人認為最有可能擊殺它的位置。
噗！
黑弓精準無比的射中了蜉額頭上那隻巨大的獨眼。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蜉的身體被擊得後退了半米。
洞口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包括凌軒和宮紫衣。
“完了。”
不知誰先發了一聲，緊接着，絕望的氣氛瞬間籠罩眾人。
凌軒失敗了。
他雖然擊中了蜉的眼睛，但沒有對它造成實際上的傷害，說到底，還是力量不夠，破不開防禦。
看着他手中的弓因太重而垂落了下來，眾人知道，他真的沒辦法再發一箭。
而在場的，沒有誰還有能力對懸浮在空中的蜉再發出物理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