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
陸家七世同堂而居,以護族陣法之陣眼為軸心,由內至外,圍繞盤旋修建了無數院落,每個院落以天干地支為院名,同時又各自布下幾座小型陣法,與家族大陣相結合,形成了一個龐大而繁複的陣群,這個陣群護佑着陸家子孫代代傳承至今。
陸葉的祖父陸靈羽是陸家第二百七十世孫,已渡過了一百六十九個春秋,二十年前晉入金丹,於同年,從上一代族長手中接過了族中所有俗務,退位族長如同以前所有的家中長輩一樣潛隱修鍊,不到族中遇到重大事務,輕易不再出關。
陸家有元嬰老祖,因此,在淳熙國,陸家在中等世家中站得很穩,若陸家的元嬰老祖晉入化神,陸家便可進入淳熙國頂級世家之列,可惜,這麼多年,一直不曾傳出好消息。
陸靈羽本有兄弟五人,如今僅剩下他與庶弟陸靈化存活於世,庶弟資質較低,至今不過築基期,其再三十年不入金丹,壽齡便也就盡了。
陸家,丙卯院
陸靈化坐在大堂上,身着傳統的大袖寬袍,右手虛握,掌心放置着一枚光澤瑩潤的赤色晶體,晶體中時有光芒流動,與他頭上所戴華冠相映,補得冠中白髮根根都似溢滿了靈氣,這個築基期的老者,即使臉上已顯老態,卻仍然絲毫不減世家子弟的尊貴。
闔目聽完堂下眾兒孫的稟報,陸靈化睜開眼睛,目光首先落在大堂左列第四張椅子上的中年人身上。
“老七,你肯定了,那小丫頭是第四等資質?”
“是。”陸司寒的腰離開椅背,神態恭敬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陸恆夫婦倆都是第五等,那小丫頭倒比他們強。”坐於左側首位的中年人習慣性地捋了捋寬袍大袖上精美的綉邊,看向幼弟的眼中有着掩不住的精光。
“父親,如此我們就可以和丙寅院爭一爭了。”右邊第一位的男子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大哥,笑言道:“大哥家的方回聰明伶俐,比那個到現在還不會叫人的小丫頭不知強了多少,想來悟性也必然凌駕於其上。”
“二弟家的方茹今年也六歲了,測出靈根,就可以入仙門了。”
“我家茹兒只是五等資質,天資到底不如回兒。”
“回兒外祖家的實力比不上茹兒,二弟與二弟妹又都即將築基,丁丑院還是較丁子院強的。”
“哪裏,丁丑院……”
聽着兩個兒子又開始含沙射影,坐在最上位的陸靈化皺起了眉頭:“都給我閉嘴!”
被自家父親喝止,陸司碧與陸司天齊齊閉上了嘴。
陸靈化眉頭微松,已見渾濁的目光從堂下的兒孫身上一一掃過,其間,在兩個在襁褓中酣睡的嬰兒身上停留了最長的時間。
“非上等資質,不足以壓下丙寅院。”似惋惜又似期盼的低嘆后,陸靈化再次闔上了雙目。
“爹,咱這一輩,可一個上等的也沒有。”胖胖的陸司地搖頭。
“上等?”陸司連挪了挪殘了的右腿,“難!”
“四伯也不過就是第四等吧?”陸司高看一眼父親,又看了看站在大哥身後的侄兒陸方回:“好好教導回兒,咱們還是有希望。”
看了一眼六兒子,陸靈化目光落在老七身上:“老七,你說說。”
老七陸司寒想了想:“爹,您的意思是有兒孫資質達到上三等,就能驚動閉關的老祖?”
陸靈化欣慰地點點頭,目光從另外六個兒子身上掃過:“你們四伯是族長,沒有元嬰老祖發話,誰也動不了他。”
再次看了一眼站着的十幾個孫兒,想着那個四等資質的侄孫女,陸靈化有些意興闌珊,他已經只剩下了三十年左右的壽命,只怕看不到他這一脈興盛的時候了,不服氣了一輩子,到底,他還是比上不四哥。
“都散了吧,回去用心修鍊。”
父親下了逐客令,七個兒子趕緊都站了起來,帶着小輩齊齊彎下腰:“是。”
看着一個個退出大堂的兒孫,想到英年早逝的三位兄弟,陸靈化頹然中又有了一點欣慰,到底,他看到了兒孫滿堂的一天。
…………
從丙卯院回到自家的丁酉院,陸司寒坐在院中發愣,父親是放不開,六個哥哥是看不透,他卻心底明白,想要壓下丙寅院,希望實在渺茫。
且不說已經築基後期的陸恆,便是那領着家族暗衛軍的陸永也已築基近十年,相較於沉迷於聲色犬馬之中的兄長們,這兩位堂兄於修鍊一事上顯然更像伯父,勤奮執着,從不曾懈怠;天資不如人,心志也不如人,如此,丙卯院何時才能興旺?
看着院中那株已經三十三歲的金楠,這株自他出生就植下的金楠如今已長得有兩人高了,如果他不晉金丹,不化元嬰,將來的某一日,便會躺進用這金楠打制的棺木,裝裹着葬入家族的墓地……
狠狠打了個冷戰,陸司寒猛地站起身,邁步走向靜室,他身為七兄弟中年紀最小的弟弟,他無法左右六位兄長的行事,能改變的,只有自己。
“且由着他們鼓搗去吧,有暗衛軍在,總不會出大岔子……長生路難行,行行復行行……愛欲與貪憎……棄捐勿復道。”
…………
陸葉在主室足足蘊養了五天才醒了過來,看着沒有表現出一點不適被兒子抱着親近的小孫女,陸靈羽臉上露出舒心的笑容。
見小孫女漲紅着臉,嘟着小嘴對着她老子一陣拳打腳踢,自家兒子卻仍然不肯消停,揉搓着孫女的小身子,看不下去的慈祥祖父開了口:“行了,再鬧就要把葉兒惹哭了。”
陸恆的腦袋從女兒胸前抬了起來,仔細一看——呦,女兒要掉金豆子了。
“寶貝兒,別哭哦,你看,爹爹都五天沒看到你了,這都想壞了,不信你摸摸,爹爹都瘦了吧。”
陸葉的小手被大手帶着覆在自家傻爹粗糙的老臉上,仔細看了看,別說,傻爹的神情中還真有着掩不住的疲憊。
吸吸鼻子,陸葉嗍着小嘴親了親傻爹。
陸恆的眼睛“鋥”一下就亮了:“我們家寶貝兒好貼心,這麼小就知道心疼你爹了,啊,爹爹好開心啊……”
眼見著兒子又要開始鬧,陸靈羽重重咳了一聲,一把從兒子懷裏搶過小孫女放在自己腿上:“說說,這些日子外面都怎麼樣了?”
看一眼自家父親,又看一眼緊緊巴着父親,明顯躲着自己的女兒,陸恆有些沮喪:“啊,我們家寶貝兒不理她爹了……”看到父親已經要豎起來的眉毛,陸恆終於在椅子上坐正,認真起來:“爹你封院這幾天,族中沒起什麼風浪,便是城中另兩個中等家族,同樣沒有什麼反應,最初,我還以為是我們放出的假消息迷惑了所有的人,不過,今天我才得到消息,城中可是出大事了。”
看著兒子眼中藏不住的興奮,陸靈羽搖頭:“你又看熱鬧去了?”
“沒有,哪能呢,兒子如今也是有女兒的人了,怎麼還會做這麼不穩重的事。”
陸靈羽哼了一聲,明顯不相信。
咽了一口口水,知道自己瞞不過自己的爹,陸恆也不狡辯,直接轉移話題:“這些天,不僅是城中兩個中等世家,武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個叫徐峙的六歲孩童身上,爹,你想都想不到,這個孩子在測試中不僅測出了上上等的資質,更測出了有着五種靈根的天賦。”
“嘿嘿,五靈根、上上等資質!幾乎在這個結論出現的同時,徐峙的家族就被來招收弟子的六合宗人隔離了起來,並且,立即將消息傳回了六合宗宗門,”
腦中快速想了想淳熙各大宗門的駐地,看一眼兒子眼中的興奮,陸靈羽搖頭:“只怕六合宗失算了吧?”
陸恆重重一拍大腿:“讓你老說著了,可不就失算了,六合宗的人到底還是慢了一步,淳熙國離着武康較近的應龍府一位元嬰老祖趕了過來。”
“這樣。”
“……那位元嬰老祖到了后,直接就找到了那個孩子,六合宗的人還想攔一攔,可元嬰老祖的威壓一放,便都被壓趴下了,沒辦法,只得認倒霉,最後那個叫徐峙的孩子被那老祖一裹,便進了一龍形法器,瞬間消失在了天邊。”
陸靈羽的老臉一邊抽着一邊飛快從兜里掏出一枚靈玉塞進孫女手中,救下了自己被揉巴成一團的鬍鬚,扶着一心玩靈玉的孫女防止她跌倒,另一手則心疼地小心順着須尖,他怎麼就忘了小孫女不喜歡他的鬍子呢?
“應龍府應該不會就這樣一走了之吧?”
“那倒是沒有。”陸恆笑眯眯看着女兒折騰她祖父替自己報了被欺壓之仇,心裏一時別提多得意了:“應龍府留了人善後,六合宗的想來會得到一些補償,而徐家的人,也該能得到不少資源。”
陸恆若有所思:“說起來應龍府可是淳熙國數一數二的大宗,如果將來葉兒可以進去……”
“你可想好了,應龍府確實不錯,可是,相較於你媳婦的師門,那裏咱們可找不到人照應你女兒。”看一眼兒子,陸靈羽搖了搖頭:“在那裏,葉兒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如果在鳳儀宮,怎麼著,也可以找到人看護一下。”
“仙路艱難,最終還是要葉兒自己去闖。”
“你這話是沒錯,不過,你是準備把六歲的葉兒丟進虎狼叢,還不為她準備法衣?”
陸恆一愣,看了一眼父親懷裏嬌嬌嫩嫩的女兒,長長呼出一口氣:“罷了,鳳儀宮就鳳儀宮吧。”
兒子話中的挑剔讓陸靈羽忍不住笑:“我知道你是看中了應龍府的九天赤陽訣,只是,那到底更適於男子修鍊,鳳儀宮如今雖然已不如應龍府,不過,開派祖師可是曾經一度與應龍府的赤明道尊並駕齊驅。”
說到妻子的師門,陸恆有些得意,又有些遺憾:“鳳儀宮聞名修真界的青帝意與女媧手都是一時無兩的絕學,可惜除卻開派祖師,卻無人能修至極境。”
“但凡是傳承萬年的宗門,誰家沒有一兩門鎮派絕學,便是不如應龍府與鳳儀宮的其它門派,其隱藏的底蘊同樣不可測,所以,世家才會不惜代價把兒孫送進大派。”
陸恆往椅背上一靠:“可惜。宗門卻多喜歡聚攏散修。”
“不想道統被世家竊取,宗門都會防範一二,自散修中招進宗門的弟子,更能陪養出與宗門共存亡的忠誠心,宗門資源自然也會相應傾斜。”看一眼懶洋洋的兒子,陸靈羽忍不住搖頭:“你既已有了女兒,就該多多謀划,為葉兒賺取更多資源才對……過段日子就到與冥海交易的時間了,這一次,就由你負責吧。”
冥海?
坐在祖父懷中的陸葉抬頭看了自家傻爹一眼——娘親每次說起冥海,都眼帶懼色,那到底是個什麼樣可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