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安利忠犬道險且阻（1）

?（1）

隨着黑色外衫被一隻修長的手緩緩剝落於地，角落香爐里的雲煙繚繞盤旋而上，漸漸瀰漫、佔據了全部的視野。

一個悅耳的女聲在腦海中響起：

“《忠犬送到家》進度已達100%，默認十秒鐘後退出系統。您是否需要其它任何變更？”

就像一場夢境結束，雖然仍然無法完全從那些虛構的人物身上移轉回注意力，卻並不妨礙蘇傑克用意念否決掉系統提示的額外變更。

十秒鐘后，古香古色的全息畫面完全被黑色吞噬，幾聲輕微的蜂鳴聲在耳邊奏響，隨即，陽光穿過透明的艙壁，落在他的眼皮之上。

少年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呻♂吟一聲，從模擬艙里爬出，剛剛站直身體，旁邊PADD（個人便攜電腦）的通訊提示音就“嘀嘀嘀”地響了起來。

又忘了調小的音量讓他再次痛苦低吟，捂着腦門，不情不願地起身赤腳踩上地板，耷拉着眼皮，在雜亂的桌子上左翻右騰，把餅乾紙、飯盒、臭襪子、蘋果核等扔到地上后，他終於拉出了PADD，滑開即時通訊請求，消滅了刺耳的提示音。

“傑克，我又掃到篇好貨,你一定得看看！～～”

金髮碧眼的美麗少年浮現在卧室中，全息投影的臉上浮着紅暈，一臉陶醉的表情。

“是么？”少年斜睨他一眼，勾起一個讓人不寒而慄的微笑，成功地讓另一人瞬間安靜下來后，直直從投影中穿過，進入衛生間。

嘩啦嘩啦的水聲響起，幾分鐘后，洗漱完畢，卻依然頂着一頭雜亂黑髮的人一邊把自己扔進沙發的靠枕團里，一邊用腳按開牆上的音樂播放器。

狂暴的搖滾樂瞬間響徹整個房間，傑克向後攤入抱枕群中，翹起二郎腿，眯着雙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一直等待着他出來，還沒張口就被嚇一跳的金髮少年急忙捂着耳朵調小自己那邊的音量。

“你看看嘛看看嘛。”看他沒有主動攻擊，對面的金髮少年將手中瀏覽的頁面拉放到投影窗前，可憐兮兮湊到投影窗前，討好般的哀求道，“我知道你不太喜歡遠古架空的題材，但是瞧瞧這個，幻想架空類，花花公子金手指大開男主視角，雖然世界完整度只有兩星半，但據說肉燉得超級超級香，而且也是中短篇，裏面的受肯定會給你帶來靈感的～”

“你對我這麼好，不辭辛勞地給我推薦，你說我該怎麼謝你才好呢？”黑髮少年垂下眼帘，濃密睫毛下，粉色的優美唇瓣輕輕吐出甜膩的話語。

“親愛的～我們兩誰跟誰啊，不用啦不用啦。”雖然依然在笑，金髮少年的身體卻慢慢地向後退去，然而還不等他到達安全距離，一個抱枕宛如火箭炮從沙發上直飛而出，穩穩地將全息投影中少年的影響從中一分為二。

“肉燉的可美味啦’、‘甜到死’、‘你一定會喜歡的’……”黑髮少年從眼睫下向自己的死黨艾倫看去，清冷的嗓音模仿對方天然嬌軟柔媚，配上他暴風雨前寧靜壓抑的表情，讓拍着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人立刻閉緊本要埋怨的嘴巴。

“結果……”

傑克忽然將臉一拉，周遭氣壓猛地降低，惡狠狠的眼刀朝着艾倫剜過去：

“卧槽！我特么脫了褲子就給我看那個？！幾個光溜溜抱一起的片段就是肉了么？！你和那個作者都侮辱了肉這個神聖的詞語！”

“還有，小受不想連累恩人可以明說，蘇景言沒胸肯定有腦啊，怎麼會不願意離開呢！”

“好好的沒事戴啥面具？還有名字！名字！新名字在哪裏？別告訴我就是蘇戊辰……”

“……”

機關槍式連發吐槽之後，心中的不爽才逐漸煙消雲散。蘇傑克扭頭，果然看到本該為這怒火負責的人正坐在地上，抱了一堆零食，見他瞧過來，還嚼着東西，朝他無辜地眨巴眨巴眼，卻不否認自己的虛假宣傳。

見他這副樣子，傑克將雙手搭在沙發上，微抬着下巴，玩味地打量着艾倫，用着天涼了讓王氏破產的口氣，不咸不淡地輕道：

“總之，我剛想把人抽皮剝筋，你就自己送上門了，真是省了我不少麻煩啊。”，

“沒那麼糟糕吧？”因為習慣而增長的防禦力早就突破限制的艾倫停下往嘴裏塞薯片的動作，一臉不可思議地確認道，“其他的呢？其他的地方難道沒有一點點打動你么？一點點也好？”

“他們養的那隻卡斯羅犬挺不錯。”傑克喝了口水，收斂了下怒氣，清清嗓子，平靜道。

“……”艾倫翻了個白眼，隨即不死心地嘀嘀咕咕道，“那篇感情真實度評價有四星啊，治癒與被治癒的過程很有味道，再說小受特別特別帥，還有面具呢，小攻從冷情攻變身的溫柔攻也蠻萌的……這麼多點啊，怎麼會……”

“哈。”聽到這裏，傑克嘲諷的低哼，瞥他一眼，“歸根結底，就是我不該信你那陳舊酸腐的看文品味！”傑克瞥他一眼，拿過PADD放到腿上，登上當下最權威最流行的信息庫，搜索出昨天佔用了他一個小時睡夢時間的文章。

他確認了標題和內容簡介，待查看了評級的數據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從閱讀過的人數來看，這文評價有四星絕壁是因為讀者群太小眾了吧。

——三星的無趣文。

在文章評級區留下自己的評論，蘇傑克在PADD上打開今日發刊的雜誌，準備看看幾張美男圖來開始新的一天。

此時，一個低沉磁性的男性提示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艾倫·格林先生給您發送了穿越幻想*《沉默的國度》，載體信息已傳輸到模擬艙常用目錄‘待掃區’下，請您及時查收。”

強迫推銷什麼的太討厭了！瞬間，蘇傑克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竄了起來，他眼神陰沉地抬眼看去，心中充滿着將PADD拍在對方腦門上的衝動。

“別說話！”艾倫急急開口阻止，將自己剛才瀏覽的窗口旋轉過來，正對着黑髮少年，隨即點開宣傳視頻放大，“先看看這個！”

隨着激昂的背景音樂，馬蹄轟鳴、金戈交鳴的異世戰場在黑髮少年眼前的區域展開。絢麗的魔法陣籠罩大地，像陣陣綻開的煙花。兩軍人馬激烈廝殺，斷肢殘臂、血肉飛濺，奔騰的騎兵們宛如巨浪，在廣袤的沙漠中揚起陣陣沙土。一次奮不顧身的以身擋劍，劍刃穿體而過，黑衣騎士滾落馬背，他的身後，主將模樣的人驚愕至極，神情一片空白。

閃回的畫面中，肅穆而立的層層人群前祭台上，黑衣騎士屈下左膝，俯身跪地，隨即執起男人綴滿寶石的手，用唇親吻男人戒指上那象徵無上權力的寶石。

明媚的陽光從投映過五顏六色的精美玻璃，傾灑上一站一跪的兩人，為本就莊重的現場，輕披上一層柔軟飄渺的輕紗。

全身銀甲的騎士抬起頭，仰視他的主人，雙目灼灼地沉聲道：

“——我的劍放在這裏，我以此宣誓：我奉獻靈魂和生命於公平之神，牢記謙卑、憐憫、公正、榮譽、犧牲、英勇、靈性、誠實的騎士守則，侍奉眼前之人為主。”

“我的劍放在這裏，神祝福它永遠鋒利，它將守護眼前之人，絕不怯懦、絕不畏懼、絕不背叛，直至獻血伴隨榮譽灑落戰場，或者時間將我帶離人世。”

畫面中的人物被風吹成無數碎粒，席捲着消散，隨即，又飛快地重聚。這次，磅礴大雨沖刷着破舊、廢棄的建築物群。兩條人影在雨幕中激烈地追逐與打鬥，硬實猛烈的拳頭擊上脆弱的下顎，飛射而出的子彈撕裂密集雨水，濺射出一片硝煙與血水……

就當這場性命的相鬥，即將分出勝負之時，一群黑衣大漢，用槍口抵着少年的額頭，將他推搡而出。

身着制服的男人震驚地轉過身，只見幾隻粗壯的臂膀桎梏下，瘦弱纖細的少年拼了命地掙扎反抗，卻無法掙脫一絲一毫，反而換來大漢們直踹腹部的一腳。

少年彎腰痛苦低咳，黑髮的男人冷喝制止，幾經掙扎后，他鬆開緊皺的眉頭，義無反顧地扔掉手中的武器。看到這一幕，少年秀氣精緻的面容煞白如紙，直直盯着男人的雙目充滿懇求與恐懼，洶湧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然而男人尚未來得及最後喚一次少年的姓名，強壯的身軀便砰然倒地……

……

晴空，烈陽，成片的綠色隨風嘩啦作響。一個逆光的背影朝前伸出手臂，彎起的嘴角翹得很高，溫暖的笑意像暖流溢出。

狼狽不堪的男人從泥濘中勉力起身，顫顫巍巍地握住那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他緩緩地揚起頭，小心翼翼地打量視野中的面孔。

“既然你暫時無處可去，那，來我這裏好不好？”

年輕人笑得眉眼彎彎，俊美的彷彿背上生出了雙翅。

下一刻，男人那雙了無生機的黯淡雙眸重新煥發出生命的光彩。

……

“這樁仇恨，我一人背負足以。”英武不凡的男人背負巨劍，雙手負后、居高臨下地望着被困在陣法里的青年，他的氣質凌冽如劍，說出的話也冰冷得寒氣四溢，然而劍眉下的雙目，無情之中卻隱約流竄出柔軟與眷戀，“師弟你要做的，便是簡單開心地活着。”

……

“實話說，過去這段時間，我曾不止一次後悔過，為什麼不選擇死在戰場之上。”捲髮的異族男人嘔出一口鮮血，自我嘲諷地勾了勾嘴角，瞥向身邊正緊緊捏着他手的俊美青年，“但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其實，就這樣和你過下去，似乎也沒那麼糟糕……”

……

“您太年輕，不明白這個世界有多廣闊。”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撫摸着面前少年的頭髮，嘴角的笑意帶起眼角的細紋，“到時候，少主您就會怨悔浪費在屬下身上的時光。”

……一個個片段交錯而過，從一開始的詳細場景，轉變為一句慨然悲愴的獨白、一個隱忍按捺的眼神、一次若有若無的碰觸、默默注視的遠離背影、擋在危險之前的結實胸膛……音樂也隨着畫面不斷變化，直到最後，回歸為初始的激昂……

此時，影像全部消失，一行銀色的大字漸漸浮現，在黑色背景下閃耀出鑽石般的璀璨光輝。

“第二十七屆遨空‘忠犬108式’系列主題徵文，期待您的參與。”

低沉、悅耳的男聲橫空響起，傑克毫不費力地辨認出那是當前紅遍全星際的人氣歌手，也是遨空文學網自成立起的御用代言人。

“這是什麼？”傑克一頭霧水。

“你的讀者們真可憐。”艾倫一副同情的口氣，頗為憐憫地看向他，“四天前發的全站公告啊，最顯眼的位置，轟炸式的宣傳，你到底多久刷次遨空啊？”

“我是說這個視頻。”黑髮少年眼中閃過一絲光彩，好脾氣地沒有跟他計較。

“哦，這是由好多忠犬文的片段剪輯的，剪得特別贊是不是？這裏面有很多我的收藏呢！”回答完他的問題，看出他的興趣的人順勢拍竿而上，笑眯眯地誘導道，“對了，你不是要開新坑么，來參加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