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家有胡女
第二天早上,熟睡的蕭錚是在村中的鳥鳴和犬吠中醒了過來,側耳一聽後邊的院子裏還傳出了哞哞的牛叫聲,走出屋子門口,院牆外邊不時傳過來農人扛着鋤頭去田裏吆喝着不成調的鄉音小曲。蕭錚母子走出了跨院門口,忽然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葯香味道傳了過來。只見在院子裏水井旁邊有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在煎藥,見到母子二人的時候臉上有些羞澀和慌張,但是很快又平靜了下來,女孩兒對着蕭母施了禮道:“貴客好”。
蕭錚看到這個女孩子長相愣了一下,這個女孩兒一看面相就不是中原人士,雖然只有十幾歲,她個頭明顯比蕭母高出了一頭,生的細眉高鼻,稍尖的下頜,白皙的臉上鑲嵌着一雙鑽石般藍色的眼睛,一身藍色上衣,深灰的布裙,因是在煎藥便把袖子高高的挽起,露出來白藕似的雙腕,這女孩兒冷眼一看就想西域的胡女,但說得卻是一口純正的陝北音。微微吹過的晨風拂起她的發稍,樹尖上的晨霧緩緩地向飄去,還未到她身上消失的無影無蹤,女孩子穿的是布衣荊釵,頗有三分胡姬春日獨當壚的美韻,又突然間有一種這個女孩兒更像一種波斯貓的感覺。蕭母正在和女孩說話時,只見昨日見面的老先生從正外邊散步后緩緩地走了進來。
當他看到見到蕭氏母子己起來后,指着女孩兒笑着對二人說道:“這是老夫的女兒,名字叫錦兒,老夫妻兒前年己逝,現在只是我們父女相依為命”。蕭母也連忙將自己和蕭錚引薦給了老先生。老先生笑着說道:“老夫姓李字文博,我見你二人連日奔波,心頭畢竟積了不少火氣。便開了兩劑湯藥,今天一早讓錦兒煎好,你二人趁熱把它喝下去,也好去去路途上的火氣,蕭母聽后連忙道謝,這時葯己煎好了,錦兒將葯汁用兩個乾淨的白瓷碗端了過來。蕭母接過葯之後,錦兒便把剩下的葯轉頭遞給蕭錚,看到蕭錚時錦兒羞澀地笑了笑,蕭錚心頭一陣悸動,接過碗穩了一下心神才緩過勁來,錦兒遞完葯后紅着臉走開了。
蕭錚看了一眼煎鍋里的藥渣,聞了聞又輕嘗了一下藥湯,憑着自己前世豐富的藥學經驗,感覺出葯裏面有黃蓮、蓮子芯和薄荷等去火的中藥,便仰起頭一飲而盡,葯入腹后感覺到這葯開的中正平和卻又不失藥效,不禁對李老先生高看了一眼。喝完葯后,錦兒已經把飯食準備好,雙方客氣了幾句之後紛紛圍席跪座,飯後老先生對蕭母說道:“老夫在這兒已經小住幾年了,前朝為仕之時也攢了一些積蓄,但貪瀆之事老夫從不為之,現在家中只有一女,閑暇無事便教附近幾個村的娃子來我這兒讀書,一來教這些孩子識聖人之言明世間之理,二來讓老夫有事可做以度餘生,後院老夫還買了兩頭牛,村子裏的人誰用誰牽去,只是平日裏打草餵養需要村裡人幫個忙。老夫自信醫術還算可以,平時周邊鄉里有個病痛也都來找我,昨日是老夫休沐之日恰逢你們母子,我看你母子二人也是孤苦無依四處飄零,現如今就算你母子二人去洛陽找董先生,可洛陽之大你去哪裏尋他?何況現在洛陽城還被王世充佔領,這一路上刀兵四伏,如遇上兵匪如何躲避?老夫明人不做暗事,你母子二人如不嫌棄可先暫住在我這裏,我看你家這個娃子也是生得眉清目秀,如果他願意幫,可以幫我打掃庭院,沒事之時放放牛,做個書僮,如果他不願意,你母子二人也可以住在我這兒,等以後再做其他打算也行”。
蕭母聽后連忙起身道謝說:“多謝先生收留,如今我母子二人也是無處可去了,承蒙先生不棄,我兒前些年也是讀了幾年書,只要先生不嫌就行”。李文博聽聞蕭錚讀了幾年書,便驚喜地說道:“你已經會讀書寫字了嗎?”蕭錚回答:“晚輩讀了幾年書,不過今年家逢變故沒怎麼讀,但是大部分還是有印象的”。老先生說道:“那把你原來讀的書背幾段出來給我聽聽”。
蕭錚定了定神,開口背道:“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為之‘文’也……”。蕭錚憑着記憶背了論語中的《子路篇》、《公冶長篇》的幾句名言,背完后又稍停了停又背了陶潛的幾首詩,李先後聽完后又問了問他對這些論語和詩句的理解,蕭錚也是一一作答,畢竟是千年之後人們的總結,老先生在聽蕭錚的釋義時閉上雙目連連點頭。考證完了蕭錚的學識后,老先生便轉頭對蕭母說道:“你這娃子是塊讀書的好材料,跟了老夫也不虧,如果你願意老夫在給其他孩子講課時,他也可以去聽聽,好溫習一下原來的課業”。蕭母聽說先生願意教蕭錚讀書時,立即離席大禮參拜,李先生連忙攙起蕭母,蕭母想了想轉身回到跨院,將昨天的禮物提給老先生說道:“這些東西原來是準備給董先生的,現在董先生人己不在這裏了,這些禮物孝敬給先生作為錚兒的束脩之禮,望先生笑納”。見蕭母這樣,老先生臉上有些慍色,對着蕭母說道:“老夫幫他讀書識字不是圖你家什麼,再說趁人之危,收人錢財為君子所不齒,給我拿回!”蕭母見先生執意不收便將禮物提了回去,兩家人閑聊期間,七八個兒童陸續的進了院子,每個孩子進門之後畢恭畢敬的和先生見禮,之後對蕭母也施禮問候,看得出來先生教的這些孩子為人處世禮數相當周全,這些孩子們進了正廳以後便跪坐在桌前小聲地說著話,老先生見人都到齊了,便從孔子像前的供桌上拿起一支香,帶着孩子們對着孔子像大禮參拜,禮畢之後便開始了今日的課業,蕭錚也坐在最後邊桌邊認真的聽着,老先生所講的是南北朝時期周興嗣編纂的《千字文》,李先生在講課時雖是旁徵博引,但講出來的話卻是深入淺出,讓每個孩子都能聽懂,手裏拿着書本的先生散發出寧靜安然的氣質,骨子裏透出種讓人一看便收心認真讀書的威嚴,這種威嚴並不是刻意裝出來的,這種氣場遠比千年之後的“磚夾叫獸”所無法比擬的,蕭錚突然領悟到“腹有詩書氣自華”這句話的真諦!
藉著先生喝水休息的空兒,蕭錚見到這些讀書的孩子最大的也就十一二歲,小的也就六七歲,有的孩子放在席子旁邊的鞋子上還有沾着泥土,看得出來是走遠路過來的,有的衣服上還有破洞,但是對知識的渴望讓他們都在安安靜靜的聽着先生講課。這個時代,一個村子也不見得能找出一兩個識字的人,更不要提是農家的娃子讀書,孩子們手裏也沒有書,兩三個孩子並在一個桌上,課桌上才有一兩本書,即使這樣他們,孩子們在讀的時候輕手輕腳的翻動着,生怕弄壞書本。
蕭錚感覺到旁邊有動靜,扭過頭一看錦兒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也坐另外一張桌子邊上聽着先生講課,看到蕭錚看自己時,臉色微微一紅向蕭錚笑了笑依舊認真地聽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