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櫟陽城內
當張開地將找過嚴苛的議和條件送到韓國的時候,韓王倉異常大怒,不但將找過君臣罵了一個遍,就連負責議和的張氏父子也沒能倖免。一直反對議和的大臣見此再次勸韓王倉聯合秦國討伐趙國,哪怕為此付出更大的代價也再所不惜。
韓王倉雖然不願意看趙國人的臉色,但是其他人的臉色他就願意看了?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失去上黨的損失又不是韓國能夠承受的。於是他兩面派的性格又凸顯了出來,一邊示意張氏父子拖延和趙國議和的進度,最好慢慢來。一邊又派出使團,向秦國求援。
“聽說櫟陽戰事進行的非常順利,恐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吧。”趙雍說道。
“從櫟陽傳來的消息,恐怕也就在這旬日之間了。”樂毅應道,“不得不說,即便有我們趙國從旁協助,甘茂從剛開始的陣腳大亂到如今的穩紮穩打,其能力若何,可見一斑了”說著,他也不忘了嘆道:“何況,還有一個少年驚艷的白起。指揮作戰也頗有一套。甘茂安排他保護後勤與我小股騎兵周旋,自己在前面攻城略地。秦國有如此良將,若不能成就大業,可就算是負了老天這美意了。”
趙雍點點頭,對手是白起,這讓他也沒有好辦法。
“看來櫟陽那邊,該好好打算了。”趙雍說道,“可有消息?”
“還沒有。”樂毅搖搖頭,“不過,恐怕就在這一兩天了吧。”
“嗯,那我們就靜觀其變吧。”趙雍說著,就準備起身離開了。
“那韓國這裏該如何應對?”樂毅趕緊問道。他看着趙雍這一身戎裝,應該是又去打獵吧。這是他這兩日為數不多的愛好了。
“他們願意拖延,就拖着吧。”趙雍說道,“但是告訴龐蔥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先拿下長平。”
“是。”
秦國,櫟陽。
一隻白色的信鴿撲閃着翅膀,落在了一片竹屋中的鴿棚上。這是一座典雅的小院,卻因為坐落在櫟陽最偏僻的角落,這座竹屋才顯得頗為特別,特別是園中流水潺潺,雜植花草,四周以籬笆隔開主路,碎石鋪地,讓這片土屋繁多的小巷,顯得別有生氣。
鴿棚坐落在竹屋與配房之間,期間掩映着花草,除了咕咕的叫聲,恐怕沒有人會在意這個地方。就在鴿子眨着眼四處觀察的時候,主屋的房門打開,走出一個短打少年,他身形魁梧,超過同齡少年很多,膚質略黑,走路倒是鏗鏘有力,顯然也是會點功夫。
只見他快步走到鴿棚旁,笑着將那隻信鴿捧起,逗弄一下,從他的腳下取出一個小巧的竹管。然後將信鴿放在了鴿棚上,任其自由的覓食。少年則興高采烈的捧着竹管走進了竹屋。
竹屋的主人明顯是個雅客,佈置的風格精巧細緻,和一般厚重古拙的房間並不相同。開門一個客廳,東西分成了兩部分,東部朝陽的地方擺設着桌椅器皿,還有一方棋盤,想必主人也是個手談的高手,西面一個蒲團,前部一個小几案,上面還有一爐香,正飄着煙氣。
穿過客廳是一個柱廊,場面頓時開闊起來,被客廳遮擋住的花草紛紛映入眼帘,竟還有一道活水從院牆之外流入廊下,頗有些味道。
廊道盡頭還有竹屋兩間,一大一小。少年高興的跑到竹屋之外,敲了敲門,低聲道:“先生,有鴿子。”
稍傾,竹屋裏有人應道:“進來吧。”
少年這才走了進去,見靜室之內,一人端坐蒲團之上。倏然睜開眼,“且遞過來。”
“是。”,少年恭恭敬敬的遞上信箋。范睢取過打開看了一番,默默的思索起來,少年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只聽得窗外鳥聲水聲,甚是動人。
“取過燈來。”
少年回過神,趕緊用火石點燃油燈遞到范睢面前,看着范睢將紙條燃盡,有些恍惚,卻聽得范睢說道:“你馬上去通知孟將軍和鄭先生,就要有要事相商。”
少年應諾一聲,轉身就跑了出去,只留下范睢一人,在竹屋之中,看着燃燒殆盡的信箋,愣愣出神。
經歷了甘茂幾個月的進攻,即便是號稱堅城櫟陽,也處在了風雨飄搖之中,街道上隨處看見受傷的士兵,滾石箭矢,還有被火箭點着的茅草屋殘骸,無一不是垂頭喪氣,無時不再訴說著疲憊。更不用說無家可歸的百姓匯聚成的乞討大軍,也將城中堵塞的滿滿當當。只不過如今守軍都快吃不上飯了,誰還有口糧給這些人呢?
少年在街上擠了很久,才找到城中心的鄭氏酒家。只不過昔日門庭若市的酒館,如今卻是毫無人氣,門口站着兩個彪形大漢,一臉兇相,到是為了阻攔那些前來乞討之人的。少年徑直走了進去,兩人也不阻攔,前者便直驅櫃枱,見那老掌柜正愁眉苦臉,便上前說道:“鄭先生安在?”
老掌柜抬頭,見是經常來的少年,眼中的精光一閃,旋即又恢復之前的疲態,朝着後院指了指。少年也不客氣,向著後院奔去。還未到房前,就撞見一人神色慌張的向自己走來。
“鄭先生。”少年上前搭訕道。
那慌張之人見到少年,腳步又快了幾分,行到少年面前“可是張先生有了安排。”
少年點點頭,也不多言,不過心裏對這位鄭先生略有些鄙夷:可是真沉不住氣啊。
“那我們走。”說著就要離開。少年趕緊拉住他的衣袖,鄭重說道:“先生想要吃沁河魚了。”
“這就是軍侯處的最新命令。”
一個時辰后,范睢的竹屋內又多了兩個人,一個是商人,一個是軍人。只不過現在,他們都聽從這個文人的指揮。
“看來大王已經決意放棄公子壯等人了。”鄭安平表情竟然有些高興,“沒想到我們在這個地方竟然待了三年。”
孟賁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也帶着些鄙夷。這三年來自己在公子壯軍中小心隱藏,絲毫不敢泄露自己的身份。後來范睢帶着趙雍的密令來到櫟陽,才和孟賁聯繫上。范睢讓他繼續在公子壯身邊潛伏,同時安排自己的一個同鄉好友,名叫鄭安平的委身在櫟陽城中,扮做商人。兩人一個潛伏在軍中刺探消息,一個在市井之中作為退路,范睢做事如此縝密,也讓孟賁放心了不少。
“既然如此,我們要何時動身?”鄭安平繼續說道,他在這裏潛伏這麼久,不就是為了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嗎?何況甘茂的大軍,隨時都會攻破櫟陽孱弱的守軍。他可不想死在這裏。
“這個不急。”范睢眯着眼,神情之中頗多神秘。“某思前想後,覺得應讓將軍帶着鄭君先行離開。”
孟賁和鄭安平面面相覷,前者忍不住問道:“先生不走,某即便能夠脫身,恐怕到了邯鄲,也逃不過一死。”
鄭安平也隨即附和道。他是跟着范睢來的,到了邯鄲人生地不熟的,恐怕也得不到什麼獎賞。
范睢站了起來,背對兩人,眺望着硝煙瀰漫的城門處,輕聲說道:“這事你二人不用擔心,某修書一封,你們帶給御史大人,自然能夠保你二人安危。”
鄭安平這才舒了一口氣,孟賁則疑惑的問道:“那先生意欲何往?”
“某家自然要去咸陽!”說著,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使不得,萬萬使不得。”鄭安平趕緊站起來揮手阻止道:“先生作為公子壯智囊的身份,櫟陽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旦城破,先生身份定然暴露,到時候且不說先生能否活下來,恐怕就算是公子壯的舊將家臣,也定然會揭露先生的身份。到時候,到時候...”鄭安平這個人雖然貪生怕死,但是到了關鍵時刻,還是很關心的范睢的。
孟賁也是極力阻止,“雖然知道先生身份的人不多,但是一旦城破,就怕有那漏網之魚,向甘茂告密,到時候,恐怕先生將陷入極為危險之地,一定要三思啊。”
范睢雙眉一挑,眯眼看着兩人。鄭安平有些唯唯諾諾,但是對自己是真的關心,而孟賁眼神鎮定,恐怕只是擔心計劃橫生枝節,對於自己,並非真的掛懷性命吧。
“放心,某準備送給甘茂一個大禮。”范睢意味深長的說道,“一旦甘茂接受這個大禮,你我不但性命無虞,而且這被圍困的櫟陽城,將成為你我建功立業的好地方啊。”
鄭安平和孟賁面面相覷,不知道範睢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看樣子,范睢對下一步已經有了極好的安排,那自己這兩個不如他聰明的,還是聽着就好了。只是孟賁心頭有點疑惑。他佩服范睢的智慧,卻也擔心面臨這種困境,范睢會出賣趙國的利益,魏國人兩面三刀之輩,還是要提防的。
范睢冷笑着看了一眼兩人的表情變化,轉而又將目光看向了遠處的城牆,在那裏,喊殺聲又一次響徹在了雲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