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舌戰諸使
龍台,是趙王城內最大的建築。而且從龍台,可以俯瞰整個趙都邯鄲的景象。可以說,這裏就是邯鄲的最高點。
龍台作為王城的寢宮,不但是國君的住所,而且整個趙氏家族的直系親屬,都住在其中。平時,國君也是在這個地方會見大臣,只有在大朝會的時候,才會前往前面的大殿,召開大朝會。
而現在,趙國的前任諸侯,趙肅侯趙語,就停靈在龍台的主殿。根據周制:天子棺槨七重、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像趙肅候這樣得到周朝中央政府認可的諸侯,可以四棺一槨,也可以三棺兩槨,一般都用後者。而且棺槨的木材也是有嚴格要求的。像趙肅侯,用的就是諸侯才能使用的金絲楠木。而且這個楠木,是趙肅侯登基開始就準備好,每年刷一遍清漆。
趙雍心想,原來這個時候的人們,都是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他哪裏清楚,出了天子和諸侯之外,其他人是不得在生前準備自己的壽陵的。而且普通人也用不起金絲楠木,像一般人,頂多用的松柏做自己的棺木。
當然這些,趙雍是不清楚的,只不過五個月來,除了關注周邊國家的動向,趙豹和公子成,三天兩頭的找自己商議這種事情,他也就慢慢了解了。
當然,大部分時間,他是帶領孝子賢孫們,在肅候的棺槨之前跪拜,拜別前來弔唁的人群,和靜等五個月葬期到來。在此之前,他是不能做任何事情的。
然而今天,他要會見的,是一群特殊的弔唁之人。
龍台的偏殿。
室外是嗚嗚的長號聲,還有咚咚的鼓聲,說明還有弔唁之人不斷的前來。而偏殿之內,趙雍端坐几案之後,一言不發的看着肥義,肥義輕輕的點了點頭,對坐在下首的幾位使者說道:“先候身體不豫,壯年崩殂,實乃我趙國第一大憾事。今日會葬,能邀的五國同來,可見先候功績之盛,也算是獲得各國讚揚了。”
肥義一言,讓坐在下首的五國使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而趙雍卻高興的心中一樂:這肥義啊,還是個冷幽默的高手啊。
話說趙肅侯一生,最大的戰略就是帶領趙國積極向南開脫領地,帶領趙國人逐鹿中原,從趙肅侯元年開始,征伐幾乎伴隨了他的一生。
肅候六年,趙國攻齊,奪取齊國高唐地區,增加了自己對齊國的戰略縱深,也將齊國壓迫在黃河南岸,不得北顧。
肅候十年到十七年,主要的目標是南邊的魏國。甚至一度包圍了魏國的黃邑,只不過沒有攻下。而在邯鄲南部築起了趙國南長城。
肅候十八年,齊魏聯軍攻打趙國,趙肅侯決了黃河大堤水淹齊魏聯軍。
肅候二十二年,秦國攻打藺地、離石,趙國慘敗。
肅候二十三年,也就是趙肅侯死之前,齊魏兩國攻打趙國,趙國慘敗。
雖然趙肅侯一生,有勝利,也有失敗,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為趙國開拓出了一片天地。在他的帶領下,魏國幾乎被趙國全方位壓制,連齊國也沒有沾的便宜。
所以肥義說,趙肅侯的功績得到其他國家的贊同,可是實實在在的打臉了。
“先趙侯的功烈,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先候已逝,未來可期。五國此次會葬先候,一是追思趙侯的功烈,二是希望修復五國與趙國和好如一的願望。”坐在下首的魏國使者說道,魏國其實是這次會葬的總導演,但是戲演砸了,而且我為刀俎,只能先低聲下氣了。
這個問題,就不能由肥義代為回答了,因為對方明顯是問趙雍的態度。肥義看着趙雍,只見他略一沉吟,謹慎說道,“先候在世,深為北方胡人侵擾犯邊所困擾,而且胡人之兇狠殘暴,響徹中原。是以為趙人生存計,只得南下拓地,以全趙人生存之空間。”
趙雍的意思是說,我們南下並不是針對各位,而是因為北方有胡人襲擾,而且他們戰力強悍,我們不能抗衡,只能南下拓地。不過他的這種叫苦不迭,其他國家可不買賬。
“少君此言差矣。”一個身材矮小、其貌不偉的人回應道,他眼神略顯犀利,但是頭頂光滑沒有頭髮,顯然不是個好惹的人,“少君之言,不可相信。我從齊來,深知大河北岸,大齊之高唐,尚在趙人之手。高唐,原是齊國之別廟所在,齊之陪都。少君言趙人拓地,乃是深受北地胡人襲擾所致。但是高唐乃我齊國的土地,那麼,先候佔據高唐,和胡人有什麼不同呢?”
此人言辭果然犀利,趙雍不由得問道,“請教大夫名諱?”
“不敢,齊國淳于髡。”那人答道。
趙雍想了半天,都想不起來此人。誰讓他對於歷史所知甚少呢?否則他一定知道,此人絕對是齊國外交界的明星人物,而且還是戰國最大的官辦大學—稷下學宮的老教授。不但精於辯論,而且本人善用“隱語”,是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才。
“先生此言,恕我不敢苟同。趙佔有高唐不假,但是齊國與魏國伐我也是事實。先生大才,知我所佔高唐,卻不問我為何佔領高唐,豈不是本末倒置?”
“依少君所言,因為魏齊聯軍伐趙,趙就占我高唐。那麼趙軍占我高唐,我大齊是否可以佔領貴國晉陽呢?”晉陽是趙國故都,也是趙國剛剛立國時期的總後方。趙簡子時期,曾兩次經營這裏,使之成為北伐三胡的重要基地。而且,這也是趙國的家廟所在。
“嘿嘿,先生此言,我也深以為是。”談判桌上打不起來,這是趙雍前世的經驗。談判桌上說的再激烈,也不是輕易兩個人就能決定的。所以說白了,談判,就是你嚇我,我嚇你,看誰嚇得過誰。不過,這種欺詐之術,還是要以強大的實力為基礎的,否則,就是找死了。“晉陽就在我趙境,也是我趙家家廟所在。齊國若來取之,我趙人自然如今日這般,嚴陣以待!”
“少君此言偏激了。”淳于髡的身後,已經不安久坐的燕國特使也加入了論戰,“且不說我五國五萬之眾,就在邯鄲城外,朝發而夕可至。但就是我燕國邊境,陳兵數萬,一旦邯鄲有變,燕國長驅直入,深入代地,到時候南北雙線作戰,恐怕趙國也未必能夠抵抗。”
“哼!”趙雍一甩長袖,倏然起身,“既然如此,燕國使者大可回稟燕王。我趙國雖非好戰之國,但是也並非可欺凌之國。燕趙本是鄰邦,有唇齒相依之情。既然燕王願意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趙國就奉陪到底!”真是老虎不發威,當我是HelloKitty。有本事你就來打,老子反正是穿越者,大不了一日游再回去。
短短几句話,整個偏殿都充滿了硝煙味。無論是淳于髡的句句緊逼,還是燕使的語出威脅,或是趙雍的針鋒相對,都讓大殿之上安坐之人,感受到戰爭的味道。也讓在做諸人認識到,這個少君,恐怕和他的父親一樣,都是一個好戰分子。
看到魏齊燕三國使者吃癟,秦楚兩國的使者也就裝作漠然不知的樣子。反正這次是出來陪玩的,如果開戰,這兩國願意跟着喝點湯,如果不開戰,自己再回去就是,左右就是浪費點糧食。而且還可以順便摸一下趙國新君的性格特點,為了方便以後的對趙策略。而現在,這個目的顯然已經達到了。
“少君且息怒。”肥義知道,這個時候該是自己出來圓場了。因為真的撕破了臉,就真的不好收拾了。趙雍尚未親政,而且還有三年才能行使權利,這三年裏,趙雍是脆弱的。萬一這五國真的要找趙國的麻煩,恐怕趙雍今日之言論,就成了他日承擔承擔責任的理由了。“五國同屬王室諸侯,應該勠力同心共保周王室。雖然之間有不少衝突,但是都非常克制,不至於傷了感情。”
眾使者一聽,知道這是肥義給大家找台階下了。遂也暢敘了一下友情,回憶了一下國與國之間的美好的過去,討論了一下值得期待的未來。然後共同保佑去世的趙侯在天上過的快樂,也祝願周天子幸福萬年長。
一時間,賓主盡歡。
看着諸多使者在正殿,恭恭敬敬的對着去世的趙肅侯行大禮,然後宣讀自己趕工出來的祭文,趙雍對這個亂世又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這是一個以實力說話的世界,假如趙國沒有這樣的實力,哪怕趙雍再硬氣,恐怕也不會換的五國的尊敬,反而頃刻之間,就會覆滅趙國。哪裏還能等到,這些人畢恭畢敬的向趙肅侯行禮祭奠?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要想活下去,就讓自己成長吧,趙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