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原來,她心中有那麼多的傷。
因為現在這個,躲在車站角落,將頭深深埋在膝蓋中痛哭的蘇妍恩,才是真正的她。那一滴淚水,和現在淚流滿面的她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但是這一幕他來說,是意外而震撼的。最初的時候,他便知道她心中住着一個人,從來都沒有忘記過。而他也是一個驕傲的人,所以有的時候他不喜歡蘇妍恩,因為她心中有別人。
他知道自己是一個自私的人,儘管他對她沒有什麼感情,可是他不允許在她還是自己女朋友的情況下,心中想着別人。
陸敬中推開車門走向車站,邊走邊脫着外套,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將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蘇妍恩以為是她打電話的人,便抬起了頭。
在看到是陸敬中的時候,她慌張的便站了起來,卻因為蹲的時間太久,雙腿發麻,起來的時候差點摔倒。陸敬中眼疾手快,連忙伸手扶着她,半托着她的身體。
蘇妍恩剛站好,便抬手將自己的眼淚快速擦掉。雖然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眼睛紅腫,很難看,但是她卻依然可以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蘇妍恩稍微用力推開了陸敬中,強忍着雙腿發麻站好,維持自己蘇氏大小姐的身份。
“你怎麼沒回去?”蘇妍恩本以為自己可以平靜的問着,但是她嘶啞的聲音毫無遮掩的便出賣了她。
陸敬中聽到輕笑一聲,雙手插在口袋裏,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似是要把她看穿,“從我認識你的那天起,你就很喜歡下雨天,應該是因為那個人吧!”陸敬中詢問着,蘇妍恩沒有回答,算是默許。
他繼續說道:“蘇妍恩,你心中愛的人是誰,我不會管,那是你的事情。但是請你記住,當初你選擇我成為了你的男朋友,那麼你就做好你身為陸敬中女朋友該做的事情。如果你做不到我的要求,那我想,我們的交易可能會到此為止了。”
陸敬中說著舉起了左手,讓她看着那枚他還沒有取下來的戒指。
他把話說明了,蘇妍恩也不再繼續這樣擔心,他會抓着自己的軟肋了。
蘇妍恩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將身上的外套取下,遞給他,“你放心,我可以向你承諾,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謝謝你的外套。我哥來接我了,再見。”
但陸敬中雙手依舊插在口袋裏,不為所動,蘇妍恩見他沒有要接外套的意思,於是便收了回來,重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這個外套算我借的,明天我送你一套新的。”
“小恩”蘇以杭在車內喊着,見她和陸敬中還在說著什麼,便拿着傘下了車,過去接她。
兩人剛說完,蘇妍恩餘光看到蘇以杭撐傘走了過來,於是便邁步走向蘇以杭,進到了他的傘下,兩人有說有笑的。陸敬中側身,看着蘇妍恩坐上車,慢慢的離開了他的視線。
他們離開后,陸敬中坐在了長椅上,目光獃滯的看着方才蘇妍恩所在的角落裏。
多少年前,他也曾這樣抱頭痛哭着,只有一個人苦苦撐着,坐到了天亮,被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那十幾年的人生,是噩夢。
坐在車上后,蘇妍恩將他的外套取了下來,疊好放在身前。方才是她在陸敬中面前失態了,現在想想,她真的不該。若不是因為今天是梁安的生日,她也不會這麼失態。
已經過去了五年,想必他早已經娶妻生子,過着安分守己的生活。如今她在這裏苦苦思念,又有何用,她真的該忘了。
“小恩,你和他怎麼了,我怎麼感覺你們之間的氣氛不太對。”蘇以杭小心翼翼的詢問着。
蘇妍恩扭頭看了他一眼,回道:“沒事,只是和他說了一些事情。哥,有些話我想提前給你說你明白,我跟他走不到最後,所以你不要在爸的面前經常提起他。我自己的事情,我心中有數。”
面對自己從小保護的妹妹,蘇以杭心中實在不忍欺騙她,但是如果不欺騙她,那隻會傷害她。
“小恩,陸敬中雖然在商業上是一個毫不留情的劊子手,但是至少他是一個負責任的人。爸知道你和他是合作戀愛,可是他身為陸氏掌權人,竟然可以拋棄商業聯姻,和你在一起兩年的時間,難道你覺得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你嗎?”
蘇以杭直接挑明她和陸敬中的事情,有些事,不破不立。小恩,必須要嫁給陸敬中。
在聽到蘇以杭說出她和陸敬中的事情時,她是震驚的,為什麼父親會知道她和陸敬中的事情是假的,陸敬中是絕對不會說的。
“爸怎麼會知道?是哥你查出來告訴爸的嗎?”蘇妍恩追問着。
蘇以杭緘口不語,他如果說是陸敬中告訴他的,那小恩和陸敬中的緣分才算是真正的結束了。
“是我告訴爸的”蘇以杭在路邊停下車子,“小恩,你不要怪我對你狠,你除了陸敬中,誰都不可以嫁。”
“梁安也是嗎?”蘇妍恩突然逼問着,問過後,她自己也感覺莫名其妙,這怎麼可能!
但蘇以杭看着她紅腫的眼睛,以為她是真的知道了,於是突然間便沒了勇氣繼續說下去。五年前失魂落魄,將自己封閉起來,整日以淚洗面的小恩,現在他依舊記憶猶新。
蘇妍恩抬眸,意外中看到了自己哥哥愧疚的神情,她不敢置信的追問:“蘇以杭,告訴我,梁安,也是嗎?”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害怕的緊緊握住手中的西服,這西服似是要被她撕爛了。
外邊的大雨還在持續的下着,車內的氣氛,卻要比這駭人的雨夜,還要讓人膽戰心驚。
就算蘇以杭不說,看着他猶豫的模樣,蘇妍恩猜到了答案。當初梁安突然之間的消失,和他脫不了干係。
“他現在在哪?告訴我,不要逼我做出你不想看到的事情。”蘇妍恩聲音顫抖的威脅着他,蘇以杭知道她說的是陸敬中。
蘇以杭躲避着她要殺人的眼神,心中愧疚的看向了前方,沉聲說著她想知道的答案,“蘇州”
“蘇州哪裏,我要詳細的地址。”知道了梁安的下落,她怎會輕易放過。她忍了五年的痛,怎麼會就這樣輕描淡寫的略過。
“小恩”蘇以杭忽然對她大聲吼道,“他如果是真的愛你,就不會在收到錢后,那麼決絕的離開了你。當初,我拿錢趕走他是大哥的不對,可是事實不也證明了,他是因為你是蘇家大小姐的身份才跟你在一起的。你明白嗎?小恩,他不值得。”
“蘇州哪裏?”蘇妍恩倔強的繼續問着,她現在什麼都聽不下去,她只想知道他在哪。
蘇以杭強忍心中的怒氣,一拳打在了方向盤上,“蘇妍恩,你不要再傻了好不好,他是一個你不值得愛了八年的人。”
蘇以杭說著,還拉起她的左手,疼惜的說:“你手腕上的傷,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事實,這是你五年前自殺的時候划傷的。長痛不如短痛,你不可能會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會讓你再因為他受到任何傷害。”
“呵”蘇妍恩可笑的笑了一聲,抽回了自己的手。知道不會從他的口中聽到答案,蘇妍恩直接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走進了大雨中,任憑雨水打在她裸露的皮膚上。
蘇以杭嘆了一口氣,拿着傘便下了車,追上她,拉着她的胳膊強迫她停下,給她撐着傘。
現在的蘇妍恩根本不可能理智的去思考問題,哪怕梁安真的是因為錢離開了她,那她也必須找到他。無論結果如何,就算她見過之後會後悔,她也一定要找到他。
“蘇以杭,你知道嗎?我在蘇家整整二十六年,你們把我當成什麼,賺錢的機器!從小到大,你們給我安排好了一切,我二十六年的人生被你們安排的簡直完美。多才多藝、能歌善舞,高學歷,無論是為人處世、商業合作、名媛交際還是上流社會工作,這一切的一切,你們想過我的感受嗎?”蘇妍恩大吼着,將這二十多年的心事一併說了出來。
“我知道我身為蘇家的大小姐,在享受這份榮耀的時候,要承擔的多大的壓力。但是,為了成全蘇家,難道就要我因為一個合作案而犧牲自己的尊嚴,強顏歡笑,去低聲下氣祈求,任由他們胡來嗎?難道為了蘇家,我就要拖着疲倦的身體,冒着生命危險在深夜的時候回家嗎?”
因為喉嚨澀的生疼,蘇妍恩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難道為了蘇家,我就要數次強忍不適,病倒在路邊,被路人救起。卻害怕讓你們失望,而匆忙辦理出院手續,被醫生強行警告嗎?難道為了蘇家,我就要在白天的時候吃大量治療抑鬱症的藥物,剋制自己的病情,在晚上的時候只有吃安眠藥才能入睡嗎?你知道在那段難熬的歲月中,若不是有他陪着我,我可能早就已經放棄了抑鬱症的治療,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些話一口氣的說了出來,她心中是好受了很多,可是淚水也是如噴泉似的涌了出來,沒辦法停止。
蘇以杭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這些事,他一件都不知道。他一直都以為,那個冷漠無情的小恩,都是因為梁安的離開而造成的。
蘇妍恩習慣性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讓自己慢慢的平靜下來。她抬手擦掉了眼淚,但並沒有放下手,而是看着手腕上的傷疤說:“當初你們送我進醫院的時候,醫生應該告訴了你們,這裏之前已經有了兩個疤痕。我醒后你們之所以不告訴我,是因為怕我傷心。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醒來的時候很清醒。這裏的兩條傷疤,是我抑鬱症發作的時候自殘造成的。而第三條傷疤,是在梁安離開后,我忘記了吃藥,抑鬱症發作,我控制不了造成的。”
說的這裏,她的情緒幾乎都已經平靜了下來,“那個時候,因為梁安的存在,我已經慢慢的減少了藥量,甚至已經到了可以不用吃藥的程度。我在經歷這一切的時候,都是梁安在我身邊。我喜歡他了三年,卻從來沒有開口對他說過一個字,因為我是蘇氏大小姐。若不是那個雨夜,他為了救我被刺傷,我根本不可能向他表白。”
說完這些,蘇妍恩放下手,對於這三條傷疤,她已經不在乎了。反正她在兩年前已經克服了抑鬱症,不用吃藥也可以活了下來。
這傷疤,只是在告訴她,她曾經愛過那麼一個人,愛到可以喚醒她生的希望。如果這世間她再遇不到了,那她便不找了,因為已經愛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