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緋衣舞鼓,將軍北征(一)

第一章:緋衣舞鼓,將軍北征(一)

長夜如墨,尚未破曉。

凜冬的平原,寒風裹帶着雪粒凄厲地呼嘯。

在這黑暗中,沒有一絲光亮。

趴在雪地上掙扎爬行的老人口中噴涌着鮮紅的血液和破碎的內臟,艱難抬起頭,最後望了一眼南方巨城的天空。絕望而不甘的咽下最後一口氣。

踩踏在他背上的是一個怪物,青面獠牙,頭頂一個獨角,渾身上下佈滿了厚實的黑色皮毛。類似人類的手指上長着半尺長的尖爪,宛如金屬鑄造一般。比起人類來要高出兩三個頭,綠油油的眼睛像是在暗夜中跳躍的鬼火,這是一個魔族的小將領。

它低頭看着腳掌下的老人,桀桀的笑了起來,聲音刺耳而詭異。它喜歡欣賞卑微的人族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恐懼和絕望。這才是卑微的人類在神族面前應有的姿態。

等到這個老人停止掙扎,它彎下腰,探出利爪稍稍用力,穿透腳下老人後背。把一顆仍在跳動溫熱的心臟掏出來,塞口中咀嚼着。鮮血隨着它的嘴巴張合流淌下來。嚼了一會兒,它極其不滿的把口中的碎肉吐了出來。

這種老朽生物心臟遠不如年幼的甘甜。這裏不是極北那邊食物稀少的苦寒之地,自南下以來,到處都是取之不盡的食物,這讓它變得有些挑食了。

在魔族的眼中,人類與豬羊無異,只是種類不同的食物而已。在這食物充沛的南方,不吃人也不會挨餓。但是它尤其喜歡吃人,因為它極其厭恨人類這種陰險狡詐的種族,他們是反叛者。

聽祖輩們說,千年之前。這片土地是在他們神族的統治下的,人類只是他們的附庸種族,後來他們數量越來越多,反叛了神族,建立起自己所謂的城邦,三百年前,更是把全部神族都趕到了北方苦寒之地,築造起萬里長城,使得族人不得不在那冰雪封蓋的不毛之地艱難生存。

而今,在偉大的神主帶領下。我們終於再次踏碎長城,重新回到這片溫暖的大地,我們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如果我最先抓住了他們人族的皇帝,或許就有機會覲見無上的神主陛下。這是至高的榮耀,我一定會做到的。它想着。

為了爭奪到首功,一路上,它以最快的速度帶着千餘狼騎南下,遠遠地超越了身後的百萬魔族大軍。它已經做好的血戰的準備,然而人族的軍隊見到它們只顧着四散逃竄,根本沒有絲毫抵抗的念頭,它們非常順利的抵達了中原腹地。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它眯起詭異的綠眼睛,目不轉睛凝視着前方。像是能看到百裡外的巨城那般。

......

......

大秦,洛陽城。

雪紛紛揚揚,門外已是一片蒼茫。

緋衣女子坐在案前撫琴,餘音繞梁,幽婉連綿。

一曲未終,她卻有些心煩意亂,於是停下手指,安靜的坐在那裏,閉目聆聽每一片雪花飄落在屋檐的聲音。

“雪落花開皆有聲!”他曾這樣對她說過。

原來真的能聽到雪花飄落,花苞怒放的聲音啊。眼前莫名的浮現出他那弔兒郎當,浪蕩不羈的音容,如今你在何處?是否還平安?

今晚他會不會像以前那樣推開門,嬉笑着問道,“這麼久不見,有沒有挂念着我?”

多半是不會了,他早已離開洛陽城。緋衣女子微微惆悵地想着。

有人敲門。

緋衣女子猛然站起身來,眼中驚喜之色難掩,不過轉瞬而逝。

不是他,他從來不會敲門。

緋衣女子整理下衣裙,一步邁出,便到了房門前,她打開房門。怔怔的看着那個一身白衣立在風雪中的來人。

“韻兒,好久不見。”他溫和的說道。

看到他的那一刻,宋韻的眼眶就紅了起來,這一場風雪真的好大。大到染白了他的眉毛,他的長發,讓他的眼眸變得這麼滄桑,臉色這麼蒼白。

他真的來了,只是學會了敲門,也沒有想以往那樣輕佻的問我有沒有挂念他。

“這一次我很是挂念着你。”宋韻想了一下,決定告訴他,因為她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說,她知道他將要去哪裏。

“知道了。”他還是淡淡的笑着,眼神柔和了些許。

宋韻把他的外衣掛到架子上,關上房門,把火爐燒到最旺。倒了一杯熱茶給他,坐到他身旁,把他冰冷得毫無溫度的手捂在掌心。

他劇烈的咳嗽兩聲,嘴角溢出一抹觸目驚心的殷紅。

“怎麼會這樣?”宋韻為他擦去血跡,聲音顫抖着問道。

“和一個很強的人戰了一場。”他輕描淡寫的回答道,眉頭卻不自覺地皺起,顯然他也有些疑惑未解。

宋韻心中難以平靜,這世上還有人可以把他傷成這樣嗎?但她沒有再繼續追問什麼,只是緊緊地抱住他。

沉默了一會兒,宋韻凝視着他蒼白的臉龐輕聲問道,“真的要去嗎?”

“我不去,誰去呢?”他回答。

“可你武功盡失,虛弱得不成樣子了。”他來時宋韻未能覺察到,就是因為他已經和普通人無異。“而且那狗皇帝還想要害你,怎會給你兵馬出征。”她有些怨氣,這是極罕見的。

“我一人便是百萬甲。”他抬手揉了揉宋韻的腦袋,眨巴着眼睛,故作霸氣的說道。

宋韻看着他的表情微微失神。原以為他變了許多,其實並沒有,只是背負的東西多了些,他還是他,那刻在骨子裏的傲氣,自信和樂觀豁達的胸襟從未改變。

“讓我陪你一同去好不好?”宋韻看着他。

他輕輕搖頭:“你在帝都替我照顧好母親。”

宋韻黯然地沉默一會兒,終究是點頭同意了。

“要聽我彈琴嗎?我新作了一首曲兒。”

“好。”他像孩子那般欣喜的脫了鞋子,像以往那樣爬到宋韻床上,在枕下抽出那本《洛水賦》翻看着。

琴聲悠悠,直至天明。

......

......

一夜風雪初霽,京城織造局的女工早早的起來挑燈紡織,機杼聲響個不停,若是延誤了宮廷禮服編織,全都要被逐出洛陽城,她們不敢有絲毫鬆懈。

一個衣着單薄的織女按揉着酸麻的肩膀,結束一夜的紡織,赤足走在織造局院子的雪地上,留下一行行腳印。

聽聞魔族百萬大軍越過長城,北境已經全部淪陷,鄭魏兩國滅亡了,前鋒已達洛陽百裡外了。

魔族軍團所到之處,只怕是人間煉獄了,她輕嘆。

他呢?還不回來嗎?等了好久了。她在猶豫還要不要繼續等下去。

心思單純的她鼓着腮幫子猶豫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算了,不等那個傢伙了,反正那面旗還在,馬兒也還在。

她閉上眼睛,雙腳緩緩離地,懸浮在空中。一聲尖嘯,強烈的戰意震散了天空的雲朵,大半個洛陽城都能感受到這股沖霄的氣息。院中白雪沸騰般跳躍狂舞,鋪天蓋地,白茫茫的一片,再也看不見懸在院中央的女子。

待到亂舞的雪花落盡,重新顯現出她的身影。她已身披暗紅鎏金甲,臉覆著猙獰的鬼面具,足蹬犀角靴。手中巨大青銅戰劍閃爍着冷冽的光澤。

她抬手將一面黑底綉金旗擲到織造局的大門處,織造局的門房,曾是她的部下。

不遠處的山林,一道燃燒着的赤焰,化作一道閃電躍過織造局的圍欄,出現在她面前,興奮而親昵的低鳴兩聲。這是一匹異常神駿的流雲駒。

隱藏在鬼面具下的她笑着撫摸着它巨大的腦袋。輕聲對它說道,“我們又要一起上戰場了。”

那匹棗紅色的神駒極通人性的點點頭,它能聽得懂。

她翻身上馬,馳向北城門。身後跟着一騎,手持戰旗。

通往北城門是一條筆直的十里長街,今朝洛陽城的長街空無一人,不像以往那般熙熙攘攘。因為皇帝下令把全城八成的人都驅逐出去了。

一旦被魔族圍城,百萬人的洛陽城根本撐不了多久。而把八成的貧民驅逐出去,囤積的資源就可以長久的維持下去,憑藉著洛陽的高牆深池,足以固守百十年,這是最為理智的做法。

她回身看了一眼那面綉着一個歪歪斜斜的景字戰旗,微微有些心慌。要是他在就好了。

行至長街一半,又轉出兩騎跟在後面。一人手持方天畫戟,一人背負兩把黝黑巨斧。她一言不發,姿態也沒有絲毫改變,繼續前行着。

若那個人不在,她便是主將。那個人說:主將要時刻保持統帥應有的風度。

隱藏在鬼面具下的她撇嘴,他哪裏有什麼風度。不過她還是努力模仿着他以往出征時的樣子,目光假裝從容而自信,坐姿要端正,拿兵器的姿勢要帥氣,有些風把戰袍吹起來那就更好了。

“喲,李曉將軍也披戰甲了?”那個手持方天畫戟的將軍笑着對另一人說道。她也有些詫異的回頭看了一眼,相識那麼久以來,背負雙斧的那人,不管酷夏還是寒冬,從來都是赤膊在戰場上縱橫的。

他微囧撓頭道:“麗這次非要我披甲不可,她懷孕了。”

四人沉默着行了一小段路,手持畫戟的男子猶豫了下,開口道:“要不這次你別去了吧。”

這次不比以往,即便是披甲,又如何?他們清楚,多半是回不來。

“說這什麼話,靈雀那丫頭呢?她不是在等着你?這一次我們都要好好的活着回來。”李曉微怒道。

紅甲女子聽着他們的談話,行進的速度在不知不覺慢了下來。麗郡主懷孕了么?靈雀今早送他出來的時候是否也像平日那樣,吱吱喳喳說個不停?

她有些害怕,怕帶着他們出去,卻沒能把他們帶回來。之前都是跟着那個人。帶他們出征,帶他們平安歸來都是那個人的事。不用她去考慮這些,只需要英勇無畏的衝殺。

現在,若他還不回來,這些都要壓在她的肩上,她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比孤身面對百萬敵還要難受。

她隱隱有些後悔,走得越來越慢,就在她將要停下的時候,忽然看見,小巷的盡頭轉出兩騎。一紅一白。

紅衣嬌媚,白袍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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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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