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使途（五）
除夕，吃上一頓豐盛的年夜飯是神州大地的傳統。
向來懶散的花嬸今天都親自下廚，跟千雪一起在廚房中準備年夜飯。
“我們也來幫忙吧。”李曼跟李瑤也過來了。
“嗨，你們兩個小丫頭嬌生慣養的，從來沒做過這些事兒，能幫得上什麼忙呢。還是到外面去獃著吧，免得這煙火熏黑了衣裳。”花嬸笑着說道，擺擺手讓她們出去。
兩姐妹聞言不禁微微發窘，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就讓我們打打下手唄，不然也沒哪裏可去的啦。”李曼看了一眼遠處廳堂中的景歌和姜太公說道。
他們兩人在堂中對着棋盤扣着腳丫子相談甚歡，並不怎麼歡迎她們過去插話的樣子，況且妹妹跟他還有過節呢。
“那行吧，你們就幫忙把這菜摘一下。”花嬸遞給她們一籃子青菜。
千雪在旁微笑着不說話，她也挺喜歡李曼的。這位長公主沒什麼架子，很好相處，性情甚是溫和，如今更是入鄉隨俗，討人喜歡。
“嗯哼，渡鴿？”李曼正摘着菜葉子，忽然聽見咕咕幾聲，抬頭望去，看見兩隻灰鴿停在院牆上。
千雪走出來抬手一招，兩隻鴿子飛過來落在她手臂上，腿上綁着兩封短訊。
她取下來打開看了一眼，徑直走到堂內遞給了景歌。
景歌淡淡掃了一眼，隨手把兩張紙條丟進了火堆中。
“怎麼了？看這女娃子臉色凝重得很。”姜太公問了一句，雖然景歌神色沒什麼變化，但從千雪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東境的吳國趁河東軍團與齊國對峙之機，拿下了東流城和白龍灣。周圍的小國部族應聲而起，紛紛歸附於吳國。”景歌說道。
“東流城和白龍灣兩處戰略要地，易守難攻，進可阻斷長江糧道，退則腹地縱深。河東軍團怎會丟了這兩處地方？”姜太公一臉難以置信。
“是何等愚蠢的統帥才會如此。”他覺得很震驚，這兩處關隘要城，一旦吳國和齊國聯手，齊國正面進攻，吳國截斷河東軍團後勤補給的通道，數十萬河東軍不戰自敗。
“估計郭元嘉和李英沒有預料到吳軍如此強大，把心思都放在了齊國身上。並沒有重兵護衛身後，不把吳國放在眼裏。”景歌說道。李英一年前才擊潰吳軍，險些滅了吳國，怎會把他們放在眼裏。
哪裏會想得到吳國不僅捲土重來，還佔據了秦國大量疆域，連下數十城，如今更是佔據了兩座重鎮，成了氣候。
“不過料想吳國還無法跟大秦抗衡，等到河東軍團騰出手來，必定會收復那些被侵佔的城池。”姜太公說道。
“這可不好說。”景歌緩緩地搖頭，意味難明地看了姜太公一眼。
要知道現在吳軍統帥可是他那位便宜二哥，傳聞如今吳國聚集的軍隊有二十萬之眾。除去一些水分，應當還是超過了十萬人。
自當日在桃源客棧一別後，景歌再也沒有見過他，但心中對他一直是持有忌憚和敬畏之心的。尤其是此次西北之行再次見到了諸葛陰之後。
回想起三人初見時諸葛陰的表現，顯然是認為孫長卿的才能不在他之下，故此才客氣相交。光憑這一點就可以肯定，那人絕不會是簡單人物。
“不管如何，現在當務之急還是把那兩個女娃子送到齊國，說服齊王止戈。”姜太公說道，這兩個大國不能交戰，否則天下定會烽煙四起，亂上加亂。
景歌點點頭，如今也只能且行且留心了，看不透茫茫前程。
“是了，怎不見雙兒？”景歌看着花嬸和千雪把飯菜擺上餐桌，這才想起未曾見到太公的女兒姜無雙。
“去了外地。”姜太公回了一句。
“臭小子，老娘可警告你別惦記我那孩兒。”花嬸聽得景歌問起，馬上冷哼一聲惡狠狠地說道。
“呃...呵呵，花嬸您說這是什麼話呢，我景歌可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景歌乾笑兩聲應道。
“嘻嘻，看來殿下名聲在外了呀。”千雪掩嘴輕笑，“飯菜已經好了，趕緊過來吃吧，莫要等到涼了。”
千雪只是稍微調侃了下景歌，而後馬上岔開話題，免得自家殿下難堪，一切分寸都把握得極好。
餐桌上，幾人也不多話。李曼兩姐妹初次離開帝都，心中悲意尚未散去，自然興緻不高。
而景歌則是頗為挂念在帝都中的母親和好友們，這次回到帝都也是匆匆見了一面，如今正是大年夜，也不能與她們團聚在一起吃飯，料想她們也甚是挂念自己。這般一想，未免添了一絲落寞。
姜太公跟花嬸倒是還好，姜無雙不在並沒有什麼愁緒，按照慣例用紅紙封了幾枚銅板，派發給幾位後輩們，人人都有份。
“你們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們就趕路。”飯後景歌跟李曼李瑤兩人說道。
“去安排妥當。”他又轉身吩咐千雪，而後獨自一人出了姜家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他出了城郊，來到兩日前趙賢和那幾位王境對決的戰場，王境之間交手的遺迹依然清晰可見，風雪難以掩蓋。
唔，趙賢果然是死了，他沿途一路尋找，最終在離姑蘇城數十裡外的地方找到了趙賢的遺體。
他輕嘆一口氣，抬手抹過趙賢未曾閉上的眼睛，挖了一個坑，把他掩埋起來。
死在趙賢不遠處的還有骷髏老人和那天帶着土匪來襲擊車隊的頭領，景歌仔細探查一番，倒是沒有發現歐陽童的蹤跡。
這位趙公公果然厲害，身負致命重傷還能獵殺兩位王境。若是全盛狀態，恐怕世間罕有敵手，景歌感慨。隨後瞳孔微微縮了一下，心想着，強如趙賢都躲不過那刺客的襲擊，倘若那人潛在暗處，再次出手，恐怕會是不小的麻煩。
那人武道修為不見得會比趙賢強，可顯然是精通隱匿和刺殺之道，躲在暗處，防不勝防。那天自己也在場，卻是沒能發現他的蹤跡，當真是可怕。
兩位王境，說不定身上會帶有什麼奇珍異寶。本想離去的景歌想了下，還是停下來，走到血肉模糊的兩具屍體旁邊察看一番。
唔，一本秘籍，景歌從那個骷髏老人懷中翻出一本破舊的古籍，藉著微光看了幾眼。
這種東西，他根本看不上眼，本想隨手丟在這裏，留給有緣人拾取，但轉念一想，這是一本邪法，留在此處說不定會造出一個魔頭來。當即雙手一搓，古籍化為粉末，隨風消逝。
咦，竟有一件利器，也不知在不在神兵榜上。景歌把玩着一把匕首，手柄上面鑲嵌着一個墨綠寶石，刀身不知是何材質鑄造，流淌着冷冽的光澤，中間有一道金色絲線蠕動，這是一件靈器，極為鋒銳，高貴而冷艷。
也不知道這老東西從何盜來。景歌仔細感知一番，這匕首上並沒有那骷髏老人的印記，乃是無主之物，顯然他也是剛得到不久，沒有來得及與這把匕首建立起聯繫。
這麼秀氣的一把匕首，給女孩子用正適合。待回到帝都，給玉珏做禮物，她多半會很喜歡，景歌暗自想着。
把匕首收起來后，景歌也沒再發現什麼看得上眼的東西，也就不多做停留，悄然回到姜家。
“殿下，船已經準備好了，一切都安排妥當。”千雪還沒就寢，在房間中等候着景歌歸來。
“那便好，辛苦你了。”景歌看着已經細心鋪好的床鋪被子，微笑着說道。
“不知那些人是否信得過？”千雪撥弄着炭火，把火盤燒得更旺些。
“應當是沒什麼大問題的，那些人都是我親自挑選的，也留下了後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景歌說道。
“話雖如此，但第五司畢竟不算嫡系，又接管得不算太久，還是要小心為妙。”千雪說道。
“你說得也有些道理。”景歌點頭，在火盤前坐下，從懷中取出先前得到的匕首翻轉把玩。
“可認得這匕首的來歷？”他問道。
“這東西殿下從何處得來？”千雪湊近細看，微微驚訝地問道。
“前日裏有幾位王境伏擊我和趙賢，其中兩個被趙賢死前所殺。這匕首便是從其中一人身上得來。”景歌如實說道，對於千雪他向來沒有絲毫隱瞞。
“這是未央宮中的神兵，想必死去的那人是從宮中出來的。”千雪從景歌手上接過匕首細看。
“嗯，這人曾在帝都中圍攻過戰王。”景歌記得骷髏老人，當時有出手。
“如果沒認錯的話，應該是神兵榜上排在首位的綉金妖刀。是始皇帝贈予皇后的物品，珍藏在宮中。”千雪說道。
“排在首位？”景歌有點奇怪，“我以為排在神兵榜上第一應該是秦王劍。”
“並非如此，三大神兵和九龍璽太過超然，並沒有列在神兵榜中。”千雪笑着搖頭說道。
“也不知是何人瞎編排的榜單，號稱神兵榜反倒是沒把三大神兵列進去，就跟夫人餅裏面沒有夫人一樣荒謬。”景歌說道。
千雪無語地撇了撇嘴，“夫人餅裏面要是真包着個夫人才荒謬咧，那可還怎麼吃噢。”
“總之，夫人餅就跟神兵榜一樣，都是瞎取的名字。”景歌說道。
“才不是呢，夫人餅裏面雖然沒有夫人，但是餅裏面卻是裝滿了夫人的情誼，故此才會叫做夫人餅。”千雪認真反駁道。
“嗯，你說得似乎也有丟丟道理，那這把妖刀排在第一，可是有什麼不得了的威能嗎？”景歌研究着這把匕首，只是覺得它靈氣盎然，也沒有妖邪之氣，反倒是中正平和。
“我亦不知。”千雪搖頭道，她只是聽過這把匕首的名頭，它一直藏在未央宮中，三百年來從不現世，怎能知道它有何特性呢。
“不管它了，快去休息吧。”景歌把匕首收起來跟千雪說道。
夜已經很深了，天明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