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血雨腥風(上)
??永遠不要愛上一個跟你身份太過懸殊的男人。
這個道理我心中自然有數,只是感情一到擋也擋不住,只能承受了。
這廂懷抱還未暖熱,窗外卻突然嘈雜起來。砰砰啪啪的聲音越來越大,簇簇寒光耀在門上,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了進來——
“太子殿下,得罪了。”
話音剛落,門被猛地掀開。嘩啦啦湧進兩行人,他們手中握着長劍,氣勢洶洶辟出了一條道。
大肚老爺手中轉着玉珠,慢悠悠地邁了進來,上下一打量,哈哈笑道,“不虧是山中蠻人,如此不知檢點。”
潤玉將我護在身後,皺眉道,“不知舅舅再次造訪,有何貴幹?”
“哈哈哈,太子啊太子,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還不快將黑龍寨主交出來。”
“舅舅此言差矣,這位姑娘並非什麼黑龍寨主。”
大肚老爺骨碌碌地捏着玉珠,漫不經心道,“潤玉啊,別跟我打什麼馬虎眼,你若不讓,休怪我動手奪人。”
“誰敢。”
屋內劍拔弩張,潤玉側臉望了我一下,抬眼掃視兩行人,“這裏是太子府,國舅尚未證明這位姑娘便是黑龍寨主,你們任何人若敢越矩,便是殺頭的死罪。”
“小女不知這位姑娘是否黑龍寨主,但我敢肯定,她就是方才的刺客。”茹依不知從哪裏躥了出來,黑着一張臉,對大肚老爺說,“國舅,此女方才從房頂溜了進來,假扮我的身份進了屋,全被我看了個乾淨。此人心懷歹意,定要治罪!”
呀喝,勾引我家玉兒未遂,便來拿我撒氣,真有你的。今日本寨主也是藏不住了,不管能不能脫身,也得罵一通才解氣!
“我呸,你這蒼貨,這副德行也好意思勾引太子。”我從潤玉身後探出腦袋,悻然道,“真是自不量力!”
眼前人身子一凜,訝然看着我。
唉,這也不怪他,他出身皇家,自然是聽不得我們這些粗話的。我伸手將披散的長發迅速束在腦後,把腰帶使勁一紮,跨出了潤玉的庇護。
“死也得拉個墊背的。”我磨了磨牙,雙目一寒,“你們幾個,誰想同我一起冥界走一遭?”
兩行打手橫眉冷豎,嚓地拔出了長劍。
“黑龍寨主,顧盼是吧?”大肚老爺順了下小鬍子,閑閑往柱上一倚,“你若自行了斷,我便將今夜之事瞞住,不會牽連到太子……”
噗,戲本橋段,我可不是那些豬一樣的主人公。自行了斷這種事,如何放得到我頭上。
“太子福澤深厚,還需要我這自顧不暇之人來庇佑?”我斜眼看着對面的老頭,輕佻地勾了勾手,“權貴之徒,同我這等山中蠻人廢話什麼?來啊。”
對面胳膊一揮,他身旁的侍衛便一劍刺了過來,我虛虛晃身避了過去,緊接着又是一劍。
我的眼前忽然閃過一道銀白的影子,侍衛的長劍碰地落在了地上。
潤玉長袖一揮落於身後,從劍上踩了過去,目光冰寒地瞥着動手的侍衛,“大鬧太子府——其罪,當誅。”
“你這太子還想不想當了!”
潤玉略略側目,使了一個眼色。我猛然會意,掏出短刀一步上前抵在了他雪白的脖頸之上。
眾人突然倉皇起來,大肚老爺也慌了手腳,指着我的鼻子大罵,“你這女人竟如此狠辣!”
“彼此彼此。”
我抵着潤玉的脖子,面上桀驁不馴,其實掌心早已生滿了細密的汗珠。
“都給我閃開!”我一舉一動生怕傷到了他,只好緩緩移步,“讓開!”
就在我即將跨出門檻之際,大肚老爺突然大笑一聲,眼底儘是嘲諷,“就算你今日逃了出去,也是無用功。”
聽到這話,我的心忽然咯噔一聲。
“一聽到消息,我便派人去了黑龍寨。”
“卑鄙!”我倒抽一口冷氣,退了兩退,猛地鬆開了潤玉,飛快逃竄了出去。
方才慌亂之際,潤玉急中生智讓我挾持他逃跑,不僅能讓我脫身,亦可洗他無罪。
權謀之術我不懂。
如此,我卻知道,他是天生的帝王。
而我,不該愛上一個帝王。
……
馬蹄噠噠,身邊的林子飛速地瞬移向後,我握着韁繩,儘快地向著寨子趕。近了些,便可聞到嗆鼻的味道,我揚了馬鞭,快速進了寨子。
往日和平安寧的寨子,本該燈火通明,現在擺在我眼前的,卻是一片破敗的廢墟,每一寸空氣都充滿了血腥味。穿着鎧甲的侍衛揮着長劍,一下砍在了寨中精壯兒郎的身上,鮮血飛濺,一點一點滲入了泥土。
我飛躍下馬,一刀扎進侍衛的脊背將他放倒,狠狠地踩了下去。
“寨主!”
見我歸來,小芸從填酒的大罐之中哭着爬了出來,顛簸着跌在我的懷裏,“寨主,你回來了……你可回來了!”
她失了往日迎我時甜笑的臉龐,大滴的淚珠滾落下來,“寨主你快去救救二虎吧!他吩咐寨民下了地窖,自己與敵人廝殺,許是快不行了!”
就在這時,一個侍衛握着劍辟了下來,我一把握住他的胳膊肘了上去,另一手握着短刀直扎心臟。
他眼珠瞪得老大,嘴裏溢處一口濃血,撲通倒了下去。
小芸大驚,哭得更加厲害,我見周圍無人便叫她重新爬回缸里,將短刀扔給了她,“小芸,你隨我多年,不準如此哭哭啼啼!我去救二虎,這刀你拿着,若是有人探了腦袋,便一刀剜了他的眼睛!”
撂下這句,我一把撿起地上的長劍,匆匆向寨子裏跑去。
“虎子!”
“虎——”
破敗的草房下,倒着許多侍衛跟壯士搏鬥的屍體,詭異地安靜。我衝進了地窖入口所在的灶間,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湧入我的鼻腔。
“二虎子……”
我踢開地上軟趴趴的侍衛,跑去蹲下撫摸他的臉,“虎子……虎子?”
他穿着新做好的布衣,壯碩的身子將地窖入口擋了個嚴實,臉色煞白,緊緊閉着眼。
“虎子!”我使勁抹着他的衣服,想將鮮血抹掉,卻反而將手中的血又一次染了上去。
“虎子,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將你的新衣弄髒了……”我將頭埋在他寬大的肩上,眼淚終於衝出了眼眶,大滴大滴滑落不止。
“你睜開眼,我為你重做一身衣服可好?我花大價錢,為你縫製一身華麗的衣服,你從未穿過的……保你成為最英俊的人……好不好……好不好,等你睡醒我便帶你去做,好不好……”
虎子是我這一生,見過最勇敢的人。
灶台上散落着破碎的盤子和不成樣的糕點,地上的軟燒豆腐與血泥混在一起,我往過爬了兩步,抽出了灶台角落的一摞紙張。
上面全是些我提過的菜譜,還有他歪歪扭扭畫著的標記。
“虎子……委屈你了。下輩子,你該生個好人家,當個大將軍……”
鼻子陣陣發酸,哽咽得嗓子生疼。我將他扶坐端直,靠在自己懷裏,輕柔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研究菜譜盡心儘力,定是乏了,睡一會吧……”
我靜靜抱着他,似乎能想到下一秒懷裏人便能唰地睜眼,咧着大嘴笑我被他騙了。
只可惜,人死不能復生,終究幻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