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不過是個遙控器
走在莫斯科的紅場路上。
路人大多穿着青色的羽絨服,有偏深色的,也有偏淺色的,但無論是何種風格,不變的穿搭習慣總是忠實於身體——
厚。
零下三十度的世界裏,許多東西都改變了性質。
就比如說男人對女人的興趣。
從專註於長腿轉移到了被那圍巾遮住的臉蛋上。
迎面走來的是這個國家的領導人吧。
隨着實力的增強,與對地球人類的大量徵召,人類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奴性,而在這個奴性的社會應激中,人類,僅僅只是想要得到一點點自由。
呵——
陶烏嗤然一笑。
“至高無上的大人,相信您一定會被我國的誠意所打動。”
總統的笑容絕對比世上所有小鮮肉的演技更加高超。
這一刻,哪怕陶烏再多麼鎮定,一股名為唯我主義時代的氣息還是撲面而來……
在過去,無論他陶烏做了什麼,做了多偉大的事情,可終究只是一個人在玩。
沒有人同時知道他的現實身份與主神身份。
沒有人在一場決定百萬人生死的劇情任務結束之後,給陶烏致以最敬畏的肅靜。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發生,今天某人獲得一場機遇,明天某人獲得了一場機緣,可是這些獲得機遇,偶獲機緣的“主角”們,從不知向誰表示感謝。
很多人在思考:
“那位究竟是誰?”
“那位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那位是創世的神靈嗎?”
……
“那位”大人?
“那位”就是我!
陶烏嘴角上揚,接受了總統卑微的握手——
忽地,整個世界突然一震!隨後周圍的房子猶如被琵琶撩起了波紋。
天空有波紋,大地也有波紋。四方,天空,大地的波紋快速連結,霍然一體如一個巨球……
“怎麼回事?”
“呵呵呵呵——”總統意味不明的笑了起來,當一條波紋從天空縱切下來時,剛好掃過總統的身體——
那一瞬間——
總統的身體被分成了兩個部分,上面的部分受不住重力斜着滑落到地上,直到內臟與血肉模糊了一地,下面的部分才悄然倒地。
陶烏猛的坐了起來,驚的滿頭大汗。
大腦闊別已久的,罕見的,迎來了一片空白。
記憶開始回溯。
——那麼我,是……做夢了嗎?
陶烏狠狠的揉了一把長了許多的頭髮,揉的蓬鬆雜亂,他沒有叫系統,也沒有叫月神,一個人蹲在雪白的軟玉床上,雙手撐着額頭想了很多。
半響,陶烏從床上下來,直接消失在這個房間裏。
主神空間,遠離龐大數據流的小黑匣子裏面。
海洋巨浪翻滾,一大片的水花濺起,弄濕了大半個沙灘,還有沙灘靠海邊的一個人。
那人靠在躺椅上,沒有遮陽傘,直面全部的太陽光輝,這也使得巨浪拍過來的那時刻,將那人渾身濺了個濕透。
“老師。”
海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勁有力,有時遠洋剛剛看見一道巨大的水色天幕,一道強風就已經率先登灘,在這種惡劣的天災面前,那人和躺椅卻絲毫不動。
那人頭髮已經蒼白,站起身來,向陶烏的方向遠遠拱手迎聲道:“主神遠道而來,心事不小啊!”
“哪裏是不小,分明是巨大無比。”陶烏羨慕老者的好心情,“看老師這麼高興,天氣控制的研究,那一定是有了進展了。”
作為“系統百科”的載體,與月神的機器智能不同,老者不屑於擁有碳基物質,更願意寄托在一個模擬的載體上。嚴格來說,他甚至沒有身體,僅僅只是作為數據存在於這個主神數據空間的小黑匣子裏面,日復一日的做着陶烏所囑託的實驗。
但相比於手下,員工什麼的身份定位,陶烏更願意將老者定義為老師。
“是有了一些進展。”
老者面向大海,遠方的水幕已經高到遮蓋半個天空。
他手中模擬出了一個小小的遙控器,然後遞給陶烏。
“主神可以在任何時候,按下這個按鈕,那時海嘯就會停下來。”
按鈕?
把玩着手裏的遙控器,陶烏忽地有些想笑,這的確有按鈕,傻瓜似的按鈕,因為整個遙控器上,有且僅有那麼一個按鈕。
這個東西與月球移動基地中的火箭發射台何其相似,那個巨大的發射按鈕,只要簡單的那麼一拍,無腦的拍下去就可以了,就可以發射出造價無法用人民幣來形容的火箭。
但就像月神所說,按鈕僅僅只是一個象徵,一個圖騰,跟着這個按鈕的,是整整八千個機械人坐在月球移動基地各地,為這個按鈕服務的整個火箭發射團隊。
如果沒有月神與背後團隊的配合,這個按鈕其實毫無意義。
陶烏不知道手中這個遙控器背後,是多少老者準備調用的資源。
兩人都望向大海的方向,一股颶風從海面襲來,它足以睥睨十六級颱風,但在模擬中,與大海數據不在同一個端口的兩人並不會受到傷害。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波颶風。遠方海平面已經全部隱於通天水幕之後,陶烏瞥了一眼老者。
老者很平靜。
如現場般高可通天的海嘯,其先發的海浪就已經達到了數十米高,這個海浪很快襲岸,陶烏立刻按下按鈕……將近零點零五秒的反應時間,海浪已經上了岸,只要再給它那麼一丁點的時間,兩人必然會被淹沒。
但就在按鈕被按下去的那一瞬間,幾乎是光速般,海浪驟然失去了速度,極高的動能在這瞬間轉化為某種陶烏尚不知道的能量形式。失去動能的海浪抹去了它的殺傷力,數十米高的海水在重力下自然落地,灑落而下,四散開來。整個的淹沒了陶烏與老者。
但很快退了潮。
沒有了眼前海浪的阻擋,陶烏又可以看到遠處那個罪魁禍首——通天水幕。
通天的水幕是真正的海嘯,它獲得了最初的能量,得到了極高的動能,在這個動能被剝奪之後,水幕在重力下開始下降回水——
但在這個高度下,倘若任由它自由下落,最後擊打在海面上,肯定還將引發新一輪的小海嘯……不過對於陶烏來說,也無所謂了。
因為隨後老者控制了這個模擬大海,數據初始化之下,撫平了一切。
“主神覺得如何?”
“我覺得還行。”
老者盯着陶烏,陶烏盯着老者,兩人在某種幽默的默契下一起大笑了起來。
笑完以後,老者指着陶烏手中的遙控器,由衷的說:“就像主神手中的這個遙控器,天氣控制系統的關鍵從來都不在於這個聚乙烯混合物身上,在這個粗暴的按鈕後面,是將近五十億個模擬人類在後台的累死累活啊!”
五十億個模擬人類!
陶烏以為老者能夠在現階段做到天氣控制,背後調用的數據一定多到無法複製到現實的地步,但也沒有想過,如果真的複製到現實,在現階段,竟然需要高達五十億個人類作為工作人員。
即使地球上人類已經超過了七十三億,但真正可做勞動力的,也很難說有五十億之多。
“在更高技術無法實現的基礎下,在最簡化的數據模型下,天氣控制系統就是需要這麼多人。”
主神如陶烏也一樣。
儘管老者沒有說出口,但陶烏立刻就已經領會到了這一點。
無論陶烏願不願意承認,有多麼難以接受——
主神就是遙控器。
輪迴者就是工作人員。
哪怕陶烏表現的再多麼威風,離開了輪迴者,失去了熵減值,主神二字,都必將淪為一句笑柄。
一個小的光屏突然出現,上面清清楚楚的顯示着
地球紀年2018.2.17-8:37:27。
截止到2月16日晚九點,冥王星正式進入冥王星軌道,至此隱形衛星的太陽系部署計劃第一步“八大行星規劃”已經完成了第一階段“入軌”。而後等待它們的將會是長達五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靜默監視。
沒有任何存在發現它們,不暴露任何信息,將會是對這批隱形衛星的最大褒獎。
我是主神。
就如每一個物體具有它自己的意義一樣,我的意義在於未來那看不見的深深宇宙。
人們是這樣的。
人們往往只能看見一個程序的桌面表現,而視它背後龐大的數據於不見,但與桌面相比,一個程序的內核,從來不為被忽視而停止工作。
那就是數萬行,數百萬行的代碼。
某些大程序代碼的背後,可能是數以千人的編程團隊,日以繼夜,為之奮鬥數年的結果。
如果為了得到那或許巨大的滿足感,膨脹感,就貿然暴露自己,那麼陶烏的一輩子,可就真的只是桌面,而永遠也成為不了代碼了。
陶烏也在心裏不斷地暗示自己:我是準備和未來比拼的人,如果肆無忌憚的張揚,我很難說能比王一東活的更“遠”。
如果事態向最壞處發展,那麼一旦離開了主神系統的保護圈,整個宇宙中的神級文明們,將會在一瞬間追蹤到地球上某個人類的異常。
神級文明?
惹不起啊。
陶烏深吸了一口氣,黑匣子空間模擬的清新海氣竟然讓他分辨不出與現實的差距。
但這才合理。
能夠製造獨立世界,能夠自由遊走在絨毛宇宙之中,數據空間作為主神空間的核心,本就已經達到了,以陶烏的學識分不清虛擬與現實的地步。
陶烏笑了笑:“謝謝老師了。”
“我可什麼都還沒說。”
老者搖一搖頭,轉身面向大海,繼續着他的研究。
待老者回過頭來,陶烏已經不見了蹤影。
老者嘆了口氣,又轉過身去。
…………
“廖月怎麼辦?”
“擱一邊去。”
“雖然這並不理性,但我贊同主神的意見。如果主神空間想要發展,得到更多的熵減值,熵減值收入的來源一定要完成從量到質的轉變。而這個轉變的核心,就是輪迴者進入第一梯隊——一級文明生物改造計劃。與之相比,廖月固然是一個大概率能影響到主神的變數,但我堅持數據的分析——
廖月發現不了絨毛宇宙。”
陶烏猛的咬斷大拇指多出的指甲,下了個可能是他得到主神系統以來最為慎重的大決定:
“從現在開始,資源分出百分之二十七作為一級文明劇情世界的建成專項計劃。這個比例是在不破壞百年計劃下的最大壓榨了吧……”
陶烏沉思片刻,問:“系統,你預計需要多長時間?”
“輪迴者學習計劃如果再成熟一點,讓輪迴者能夠儘可能快的理解一級文明下的基礎知識,並且本身具備能夠理解一級文明基礎知識的科學素質,那麼這個專項計劃有望在兩千三百天左右完成。”
“六年啊……”陶烏扶額良久。
從昨年八月份,到現在,獲得主神系統也不過就是半年的時間,而現在,陶烏要為這個決定,很可能再操心六年時間。
從大大小小各個方面壓榨輪迴者的利用價值,同時也要像個老師一樣,讓這些普遍理科素質甚至不如高中生的輪迴者,掌握現今地球上霍金都未必達到的科學素質。
這個任務,任重道遠……甚至都不足以形容。
在這個過程中,淘汰淘汰再淘汰,被淘汰的劣等生將佔絕大部分,怎麼辦?肯定不能拋棄吧?那隻能補習補習再補習!
淘汰,落後者補習,再淘汰,落後者繼續補習。這個模式沒得改。
陶烏不認為自己比所有的輪迴者都要聰明,都要有悟性。如果陶烏落後了,怎麼辦?
答案是肯定的。
只有惡補。
但與輪迴者這些普羅大眾的學習方法不一樣,陶烏捨得花費資源,讓月神,讓老者,讓主神系統不惜資源的用實驗教導,就像某些人為了發現神秘的頂夸克,不惜發費過億美元建立兆電子伏特加速器一樣。
…………
男人揉了揉了眼睛,捶了捶額頭,他覺得自己的心情任然很壓抑。
與以往的任何一個輪迴劇情世界都不同,按着他所知道的,這裏將是六年來整個輪迴者集體迎來的第一次一級文明劇情世界,就像很多有權威的輪迴者所聲稱的那樣,在這個世界裏,死亡率將會達到前所未有之高。
四處望去,男子得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結論——
這是一座監獄。
男子孤身一人站在街道之上,街道兩旁有着一座座高樓大廈,但是他身前幾十米竟然是一片看不清一切的黑幕,左右包括身後都是這樣,而且距離似乎差不多的樣子。
換言之……他處於這個世界的中心。
整個街道似乎被一個黑幕蓋住,只允許男人在一個直徑為百米的圓內走動。
就像一座監獄般。
既來之則安之。這是無數次輪迴世界告訴他的。
他起身走向街道右側,在那裏有一家咖啡館,如果可能的話,那裏也許會有類似npc的土著,甚至有早已醒來的輪迴者率先會聚。
直至走到咖啡館的門前,整個咖啡館都看不出來有人的樣子。透過透明玻璃門,可以看到吧枱一個服務員也沒有。不僅如此,也沒有顧客到吧枱處拿咖啡。
這一切都似乎向男子表明:
得了吧,別抱存僥倖了兄弟!
但男子還是準備進去看看。
他小心的觀察周圍片刻,確定沒有什麼異常……如果不算這個世界寂靜無聲,詭異無人的話。
男子伸出手,拉住門把手,準備向外拉開……
那一剎那,從門把手開始,快速的消失,隨後是整個門,就這樣消失在男子的面前。
與此同時,男子開始感到一陣頭暈,隨之重重的摔在地上,瞳孔漸漸擴大……
“時間:2018.3.19-18:27:69。【一級文明劇情世界模塊一號(面積10000平方米)】第519次更新失敗。失敗結果:實驗體106464號在與物體代碼18766449973接觸過程中,體液大量蒸發,導致脫水死亡。失敗原因:不相稱識別錯誤,電磁相互作用兼容錯誤……”
站在這座不過一萬平方米的城市之上,陶烏忽然又找回了半年前一遍又一模擬運行海島世界,然後一遍又一遍的失敗的感覺。
…………
之前寫了兩千多字,但我覺得標題沒有講完,所以留到今天一起發佈,保持劇情的連貫性,大概四千七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