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鳥投林

“我沒見過你說的鸚鵡，很抱歉。”我搖了搖頭，準備回去了，“估計我沒法兒幫你了，你託人給我的報酬我明天帶來還給你。”

“哦，是嗎...”鯨的聲音有些落寞，“那也沒辦法，謝謝您了。”

“嗯，如果找不到就換個地方吧，你如果一直在M湖下面，人們會很苦惱的。”雖然有些不忍心，但我確實沒有頭緒，也就沒必要再浪費它的時間了。

“嗯，好的，我明天就走，還是謝謝您...”

“我也沒做什麼，那我先走了，再見。”和這個大傢伙揮了揮手，我轉身走進了夜色中。

回到店裏已經半夜兩點多了，我簡單洗漱了一下，倒頭就睡。

睡夢中，迷迷糊糊的，我覺得我看見了大海，海妖在水中漂游，它覺得太無聊了，想跑到了城市裏看看，後來它看到一隻鸚鵡，鸚鵡每天都渴望的看着大海。然後，畫面變成了一隻海中的鯨魚，鯨的身邊出現一搜大船，大船的桅杆上有一隻白色羽毛的鸚鵡，有着紅色的爪子和黃色的喙，爪子上有一個銀環，鸚鵡時不時飛下來和鯨打鬧，看起來一片祥和，突然，有人叫着花羽的名字，鸚鵡飛了起來，越飛越高，消失在海平線上，鯨就一直追呀追呀，一隻追到了沙灘，然後，這隻鯨擱淺了，它在沙灘邊，奄奄一息。

驚醒的時候，我感覺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看看窗外，天已經蒙蒙亮，猶豫了一下，我穿上衣服，快速的跑到了M湖邊。

“喂，大傢伙，你在嗎，能聽見嗎？”我大聲呼喊者。

過了一會兒，湖面水位逐漸下降，我能聽見有什麼從水裏浮出來的聲音，可是太陽已經出來了，我看不到它。

“喂，我知道你在那兒，你聽我說，你給我三天時間，我想想辦法，就在這兒等着，聽到了嗎！”

我知道，它聽到了。

接下來的兩天，我每天四處打聽，白天問人，晚上問妖，看看誰見過一隻白色的鸚鵡，可是一無所獲，就連無所不知的老頭兒也不知道。

而第三天的上午，我必須去學校參加期中考試。考試結束后，我在草稿紙上畫著夢中鸚鵡的樣子，想着如何才能找到它。

“誒，你也喜歡鸚鵡？”同班的關清走到我身邊停了下來。

“啊？哦，倒是也沒有，就是在想哪裏會有這樣的鸚鵡。”我沒想到會有人問我，趕快用手捂住，沒想到關清直接把我隨手的塗鴉拿了起來。

“誒，平時沒發現啊，葉克你畫畫很棒嗎，怎麼也不參加個社團什麼的。”他這麼一說，身邊湊過來看的人更多了。

我感覺整個人都緊張起來。沒錯，雜貨店外的我，是個非常難相處的人。突然被這麼多同學圍住，我的胸口像被壓上一塊大石，呼吸越來越困難。

“葉克，你畫的這個鸚鵡和我家樓下X旅行社的鸚鵡好像。”

圍住我的人裏面，有一個人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我愣了一下，站起來問道：“你見過？在哪兒？”

身邊的同學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關清頗為尷尬的看着我，“葉克，你沒事吧？”

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我聲音放緩了一些，“抱歉，我剛才有點激動，因為...我有一個朋友要出遠門，他想找一個養過鸚鵡的人幫忙代養一段時間。”

關清拍了我一下，“那你直接說不就得了，大驚小怪的。”

“葉克還是挺可愛的嗎。”

“對呀，平時他都不說話，都不知道他畫畫這麼好看。”

大家七嘴八舌的聊起來，時不時夾雜着友好的笑聲，我也配合著大家乾笑了幾聲，尷尬的找了個借口離開了。一出門，我就打開手機搜索了X旅行社，A市一共有三家，看了一眼時間，應該還來得及，招手打了一輛車前往第一家。

到達第三家X旅行社的時候太陽已經落下了山，我看到店主已經準備鎖門關店，趕緊大喊着跑了過去，店員一臉迷茫的看着我，我簡單說明了來意。

“鸚鵡確實有一隻，不過不叫花羽，叫波利，是我爺爺養的，所以你的朋友應該是認識我的爺爺，但...他去世以後那隻鸚鵡基本就每天都在睡覺，所以你就算找到這隻鸚鵡可能也不會得到什麼了。”店主是個年輕的姑娘。

在我的再三請求下，她同意讓我單獨見一見這隻鸚鵡，走上樓梯，我看見了和我夢裏一樣的白色鸚鵡，有着紅色的爪子和黃色的喙，爪子上有一個銀環。它和店主說的一樣，靜靜的站在窗戶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不知道的會以為這是一隻標本。

“你是···花羽嗎？”我小心翼翼的問道，突然有點不忍心打破它的寧靜。

然而白色的鸚鵡只是睜開一隻眼看了看我，繼續像標本一樣的一動不動。

“你就是花羽吧，我知道你能聽懂我說話，沒事兒，你就聽我說就行。”我靠着窗戶邊的牆坐在地板上，“你還記得你有一個海里的朋友嗎？它是一隻鯨，或者說，它長得像一隻鯨，我並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可是它從沒停止過找你，從大海找到城市，現在就在離你不遠的M湖等着你，廣播上每天說的水位上升就是因為它在裏面，你也知道，它體型那麼大。我覺得它很想念你，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它？”

鸚鵡的翅膀動了動，但還是閉着眼。

“它和我說，你非常崇拜海里的鯨，因為鯨可以在大海上遨遊，而大海是最自由的地方，因此當你決定出海的時候，它變成一隻鯨來陪伴你。如果你不想看看它，能不能和它說點什麼，我好告訴它，讓它安心的回大海？”

鸚鵡依然沒反應，我又說了很多，都沒有變化。

外面的天氣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想起我和鯨的約定，我無奈的站起身，準備離開。

“我的主人，也就是這家旅行社的創始人，他一直有着出海的願望，後來他的願望成真了，他成了一艘船的船員，我就跟着他一次次進入大海，再後來，他成了有錢人，開始去海以外的地方旅行，我也一直跟着他，週遊世界以後，他回來創辦了旅行社，等到他的兒子接手旅行社以後，他就在森林裏蓋了一座小屋，後來有一天，他告訴我他覺得海里有人在呼喚他，又一次帶着我出了海，就是那一次，船被海風吹翻，他永遠沉沒在海中，我只能自己飛回家，最後，人們也只發現了船的殘骸。我的主人名字，叫做花羽。”說完以後，鸚鵡重新閉上了眼。

“...所以，鯨一直認為是自己朋友的，並不是你？”

“是的，只是它自己一直以為是我在和它說話，事實是，它只是聽見了我的主人在和我說話，它所說的我的夢想，都是我主人的夢想而已，自始至終，只是它自己在自娛自樂而已。”鸚鵡閉着眼睛說。

“可是你的主人也說，海里有人在呼喚他。”我還是不想放棄。

“就是因為它的呼喚，主人才會發生海難。你讓它好好回去做它的海妖吧，不要隨便牽扯別的生物，也不要干涉別人的生活。”鸚鵡有些氣喘吁吁。

“那你就沒有一刻憧憬大海？”

“大海？當然不，我更喜歡的，是最後我和主人在森林裏度過的時光。”鸚鵡睜開眼睛看着窗外，“你走吧，我累了。”

我也覺得不該再打擾了，起身準備離開，走之前，我轉頭問道：“最後一個問題，你明明知道一直都是它誤會了，為什麼不早早的阻止這不該發生的緣分？”

鸚鵡沒有理我，我也就沒再追問，下樓感謝了店主，準備離開的時候，我聽見耳邊微弱的聲音：“妖怪一旦結下緣分，就停不下來，他是，我也是。”

跑回到M湖的時候又是深夜，我氣喘吁吁的站在湖邊的棧道上，生怕鯨已經離開，好在，我看見了那個大傢伙的身影，還有那個水母一樣的妖怪。

“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我捂着胸口，喘着粗氣，“我找到花羽了，它現在在森林中，生活的很好，有了很多···新的朋友，它讓我給你說，它很感謝你們之前一起度過的時光。”

鯨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覺得它也睡著了，“它說的對，鳥兒還是應該在森林中，才是最自由的。”鯨說的很慢很慢，每一個字，都好想快要哭出來一樣。

“對了，花羽讓我帶給你這個，做個紀念。”我拿出我下午隨手畫的塗鴉，展開來給鯨看，“它說，它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地方，你也應該回到大海去，那才是應該是你的家。還有，”我看了看一直站在鯨身邊滴滴答答的水母，“它說，別忽略一直陪在你身邊的朋友。”

鯨的目光聚集在我手中的畫上，看着它朝思暮想的鸚鵡畫像，我能感覺到鯨的笑容。和它說再見的時候，我問它的名字，它告訴我，它的名字叫穹，而它身邊的水母，則是深深的對我鞠了一躬。

“A市M湖的水位今天清晨恢復正常，關於這次的事件，專家還在調查中...”廣播又在播新聞。

“這年頭兒，怪事真是越來越多了。”老頭兒邊喝茶邊吐槽，“你前幾天在幹嘛啊，總不見你人影兒，是不是跑到哪兒偷懶去啦。”

“有個朋友拜託我點事兒，稍微有點麻煩。”我剛拖完地，準備寫台賬。

“就那個找鸚鵡的啊？”老頭兒沒好氣的說，見我點頭，他哼了一聲，“多管閑事的傢伙，下午在店裏看着，我要出去一趟。”

“好，知道了老大。”我笑着點點頭，翻開賬本，寫下日期和事件，然後寫下一個“穹”字。

其實吧，老頭兒要求手寫台賬，有時候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