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我最愛的人(1)

別哭,我最愛的人(1)

馬小波醒來的時候,庄麗已經上班走了,他靠在床頭,望着對面依然簇新的結婚照,有點不敢相信竟然已經結婚五年多了,而且就在不久前還發生過那樣劇烈的變故。一切彷彿就是昨天的事情,但馬小波已經有些記不起那些吵架鬥嘴的歲月,彷彿就在眼前,又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對庄麗,馬小波微微感到有些厭倦,從前那個任性的庄麗已經沒了蹤影,如今的庄麗,越來越像劉阿朵,溫順、乏味,動不動就流眼淚。

鬧得最厲害的那些年頭,馬小波好幾次假設過庄麗會突然死去,車禍、疾病或者其他原因。他想過自己那時候會完全原諒庄麗,只記得她的好,也許會因為她的死從此垮掉,至少從此少言寡語並且終身不娶,所有人都會為他的痴情而感嘆,當然還有許多女人被他的遭遇感動,無法自拔地愛上他。或許,他最終會重組一個家庭,但和庄麗的愛情已經成為生命中最珍貴的回憶,成為心底最隱秘的財富,讓他得以享受到晚年,到生命結束的時候。他還會比庄麗在世時更孝敬岳父、岳母,他一定會常去看望二老,依然喊他們爸和媽,給他們養老送終。他會和他們感傷地談起庄麗,一起默默地掉淚,從對她刻骨銘心的思念中,感受着生者之間的親情和撫慰。

那是一個已婚男人不可告人的狂想,是一個男人最後的浪漫。此刻,馬小波靠在床頭,想到從前的那些幼稚的幻想,忍不住搖着頭笑了。“多麼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啊,我那個時候可真不成熟。”馬小波感嘆着爬起來,去了衛生間。

走出小區門口,馬小波等了好幾輛出租車,都有客人。他想了想,去了公交車站,摸了摸口袋,正好有一塊零錢。站到車上,馬小波環顧一下乘公交車的人們,突然發現自己好長時間沒坐過公交車了,生活在不知不覺間向前邁了一大步,沒覺着怎麼努力,自己轉眼就成了高薪階層的白領,成了擁有一定人事和經濟權力的部門經理。而這種感覺在有一個家、有老婆的時候才覺得實實在在,這就是家的意義嗎?它讓一個男人的奮鬥有明確的目的,也讓他的成功有了直接的反映。馬小波心想:“或許,應該給庄麗買輛私家車了,這個已經早已可以變成現實的夢想,怎麼我們都給忘了呢?難道我們需要的僅僅是夢想嗎?”馬小波又想到:“雙休日一定陪庄麗去做頭髮,再給她買幾身名牌衣服,買塊上萬塊錢的名表,還有其他的東西,比如坤包、項鏈,都該換名牌了,不單單為了補償她,也為了從她的改變來印證一下自己的成功,畢竟,老婆的消費水準某種程度上是老公能力的最直接反映。”

馬小波已經能從社會的角度看待自己的家庭和庄麗了。

車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馬小波無意間看到好像李浩騎着摩托車從另一個方向馳過路口,他穿着便衣,有個女人抱着他的腰坐在後面,從背影看,好像是劉阿朵。馬小波愣了愣,再細看時,已經看不見他們了,他琢磨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馬小波逼着庄麗請了一上午假,陪她去醫院檢查。讓馬小波始料不及的是,他們竟然把全城的大醫院都跑了個遍,因為專家們除了那幾句調不調的術語,誰也說不出個有效的治療方法來,只有個老中醫開了副草藥讓“吃吃看”。馬小波心裏有些發毛,兩個人回到家,庄麗讓他歇着,自己去做飯。馬小波坐立不安,對庄麗說:“不行,我得帶你去北京看病。”庄麗看看他,笑着說:“沒那麼嚴重,自己嚇自己!”馬小波嚴肅地說:“你聽我的,我寧願沒事,但咱不能把病耽擱大了,吃完飯就走。”庄麗跑過來抓住馬小波的胳膊,緊張地盯着他說:“你別嚇唬我,我怕死!”馬小波笑了:“你倒想死,哪就死得了?我只是以防萬一。”庄麗說:“那還去不去北京?”馬小波說:“去,當然要去。”

吃完飯,庄麗要去公司請假,馬小波說:“打個電話就行了。”庄麗堅持要去,馬小波說:“那我陪你一起去,咱把該帶的東西帶上,我在門外等你,你請了假咱們就去火車站。”庄麗說:“好,那我收拾點東西。”收拾東西的時候,庄麗問馬小波:“要不要給我媽打個電話?”馬小波說:“算了吧,別讓他們操心了,回來再說。”庄麗想了想,同意了,問馬小波:“我穿什麼衣服啊?”馬小波笑道:“你是去看病,又不是去看戲,穿什麼不行?”庄麗說:“我穿結婚時買的那條白色連衣裙吧?”馬小波說:“恐怕季節不行了,早晚氣溫低,怕會冷的。”庄麗說:“沒事,我那是兩件套,春秋都能穿。”馬小波說:“你自己決定吧。”庄麗就找出來穿上了,試給馬小波看。馬小波看了一眼說:“不錯,挺好。”轉念又說:“去北京看完病,多住兩天,給你買幾身衣服。”庄麗高興地撲過來,抱住馬小波說:“你心裏有我就行了,咱們別亂花錢,將來有了孩子開銷大呢。”馬小波有些心酸,拍了拍庄麗的背說:“快走吧,還要趕火車呢。”

出了門,兩個人打車去庄麗的公司。沒走多遠,庄麗慢慢往馬小波身上靠,馬小波起初沒在意,後來覺得庄麗的胳膊涼得厲害,臉色也有些蒼白,擔心地問道:“你沒事吧?”庄麗小聲說:“沒事,可能剛才的飯吃得不對了,肚子有點不舒服。”馬小波說:“就快到你們公司了,上個廁所就好了。”庄麗點點頭,閉上了眼睛。馬小波剛想催促司機快點開,轉眼看見庄麗臉色開始泛黃,嘴唇也變得蒼白,氣息非常微弱。馬小波心裏一驚,趕緊抱住庄麗,對司機說:“師傅,麻煩送我們去最近的醫院!”司機從後視鏡里已經看到了後面的情形,安慰馬小波:“別擔心,前面就是人民醫院。”馬小波感激地笑笑,低頭問庄麗:“寶,你感覺怎麼樣?馬上就到醫院了。”庄麗臉上綻出一朵憔悴的微笑,馬小波驚恐地看見她白色連衣裙的下擺漸漸洇出一朵鮮紅的大花,感到徹骨的寒冷從頭上直傳到腳下,整個人變得麻木而僵硬,眼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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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圍城小說:婚姻之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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