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女人為自己的出走感到幸福(2)
“你是說你的父母比我的父母好啦?我的父母沒把孩子培養成材,只會給點錢?”庄麗也急眼了。
馬小波盡量想把氣氛緩和下來,換了平和的語氣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沒有權力評價我們的父母,你爸媽也好,我爸媽也好,都是一心給孩子們做貢獻,方式雖然不一樣,但是心情卻是一樣的,沒有什麼高下之分。可憐天下父母心,我感激我父母也感激你父母,我只是不想讓你指責我的父母而已。”
但庄麗不依不饒:“好,我沒本事,我沒考上大學,拖累了父母。你高貴,你給你父母爭了光。可你為什麼要拿我父母的錢?”
“你搞清楚了,不是我拿,而是我們接受了我們父母的幫助。”
“你少跟我扯在一起,那是我的父母,不是你的父母。”
“你的父母?”馬小波坐起來,嘲笑地望着庄麗,“你去問問‘你的父母’,是你對他們好,還是我對他們好?你知道你父母的心思,還是我知道你父母的心思?咱爸為什麼能跟我推心置腹地長談,而跟你們姐弟老是話不投機?你懂不懂為人父母的心理,你讓老人高興過嗎?”
“我知道你聰明,馬小波,說實話,我一直懷疑你在欺騙我的父母,你騙取他們的感情,騙取他們的金錢。我真怕你是設圈套,在謀害我的父母!”
“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
“我不知道!”
馬小波彷彿被什麼重物擊中,獃獃地望了庄麗老半天才緩過勁來,又皺眉頭又搖頭地說:“你不要胡攪蠻纏好不好,一個人的孝心是裝得出來的嗎?我至於為了幾萬塊錢去裝腔作勢嗎?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只是為了讓老人心裏高興,難道你們不孝順父母,也要求我不孝順他們嗎?”
庄麗冷笑道:“我說不過你,但我警告你,壞人遲早是要遭報應的!”
“好!”馬小波站起來,把茶几上那一包錢推給庄麗,“你去把錢還給你父母吧,我不要。沒這幾萬塊錢,你看我能不能買下房子!”
庄麗看看憤怒的馬小波,把錢拿起來裝進包里,衝進卧室穿上外套,又跑到走道里去換鞋。馬小波眼睛盯在電視上,不理睬她的威脅。
“我再也不回來了!”庄麗穿戴停當,看見馬小波沒有攔住她的意思,氣不打一處來,甩門出去了。馬小波見她真走了,也生了氣,想摔個東西來泄泄憤,忍住了。他並不擔心庄麗真的會出走,她也曾嚇唬過他幾次,但每次都是去樓下超市買盒鞋油或者買袋醋又回來了。因此馬小波放心地看着電視,心裏估摸着庄麗多長時間后就會回來,給她進行着倒計時。
沒多久,果然有人用力地敲門。馬小波趕緊跑過去拉開門。庄麗站在門外冷冷地看着馬小波說:“我忘帶手機了,把我的手機拿過來,我馬上就走,再也不回來了。”馬小波笑着把她拉進來,關上門,強行抱住她,哈哈大笑。庄麗一動不動地在馬小波懷裏僵了片刻,哭了。馬小波心中突然一軟,長長地嘆口氣說:“我知道你心疼你的父母,可你犯不着這麼折磨我呀。難道我就不辛苦?我每天承受着工作、生活還有各方面的壓力,回到家裏得不到放鬆和理解,還得花費精力來哄你高興,我容易嗎?你想想,如果不是我拚命的工作,哪裏有機會買這麼便宜的房子?”
庄麗淚眼婆娑地望着馬小波,帶着孩子一樣委屈的表情說:“我不是為了錢,我就是覺得我爸太辛苦了。”
“這個我理解,就是因為他太辛苦了,我才一切都順着他,讓他高興。”
“我也不是不心疼你,我心疼你,但我從小養成了這麼個倔脾氣,自己拿自己都沒辦法,你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我知道,我還不了解自己的妻子嗎?但你也要改一改,別因為你的脾氣把老公折磨死了。”馬小波做出一副哀苦的鬼臉。
庄麗破涕為笑,推了馬小波一把。馬小波趁機幫庄麗脫掉外套,替她掛起來,又撕了塊面巾紙,給她擦去臉上的淚痕。
“你去看會兒書吧,又把你的學習時間耽擱了,對不起。我要先去睡了,明天還要早起上班。”庄麗哀哀地說,她這陣兒乖得像個孩子。
“好吧,你先去睡。”馬小波吻了吻庄麗,看着她換了拖鞋去了衛生間。
馬小波去了書房,想看點書,卻感到有點累,就捧着書發獃。庄麗洗漱完了,端了杯水過來給馬小波放到桌子上,自己先去睡了。馬小波決心要看幾頁書,就硬着頭皮翻開了《加繆文集》,接着讀《鼠疫》。加繆忙裏偷閑地講述了其中一個人物約瑟夫·格朗的愛情和婚姻:
格朗很早就結婚,對象是鄰居家的一個貧窮的姑娘。……有一天兩人在賣聖誕禮物的店鋪面前走過,她朝着櫥窗里陳列的東西看得出了神,把身子往後一仰靠住他說:“太美了!”他緊緊地握着她的手腕。這樣他們就訂了終身。
往後的事,照格朗說,十分平凡,正如一般人一樣:他們結了婚,還有點相愛,兩個人都工作,工作一忙,愛情也就淡了。……讀者讀到這裏,應該用些想像力才能了解格朗的話。勞累的工作助長他隨波逐流、得過且過的思想,他越來越少說話,他也沒有能夠繼續滿足妻子的希望:仍得到他的愛。一個忙於工作的人,生活在貧窮中,前途逐漸渺茫,每晚在晚餐桌上默默無言,在這樣的環境中哪裏還談得上愛情?她也許已經感覺到痛苦了,但當時她忍着沒離開他;人們長期飲着苦酒而不自知的情況也是有的。這樣一年一年地過去,到後來,她走了。當然她不是一個人走的。“我愛過你,但現在我厭倦了……我並不因這次出走而感到幸福,但是並不一定為了幸福才找新的開端。”這就是她信中的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