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道晨光 你的另外一個身份姓靳對嗎
“喂……喂……”落在地上的手機不停的傳來田絲絲的聲音。
時初晞面色灰白如土,眼睛睜大,右手保持着握手機的動作,手指已經顫抖得不像話。
“初晞……你在聽嗎?初晞……”
好半天,她才從獃獃的震驚中拉回一絲理智,咽了好幾下口水,彎腰把手機撿起來。
“我在。”
“剛才你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田絲絲遲疑而試探的問。
時初晞大腦麻痹,卻聽到自已超乎尋常的冷靜聲音:“哦,沒事,我接你電話的時候在洗頭,因為手上有水,手機不小心滑到盥洗台下面的角落,我翻了半天才找到。”
“噢,嚇死了,我還以為你是心虛呢。”田絲絲放下心來,“對了,你洗好頭趕緊去網上看看,也不知道是誰這麼缺德,在網上這麼惡意中傷你。公司的論壇上大家都在議論,你最好在明天上班前處理掉,不然……”
田絲絲沒說下去,下面的話不用說誰都能明白。
時初晞機械的回答:“我知道了,謝謝你,絲絲。”
“噯,你我誰跟誰呀。”
……
捏着手機的手無力垂下,時初晞獃獃的坐在床邊,眼睛盯着對面書桌上的電腦,她不敢,也沒有勇氣去看網上的言論。
能把她和靳先生的事抖露出來的,不需要費腦筋去想就知道,有且只有一個人。
林秘書。
那天林秘書氣急敗壞的在電話里威脅她,之後一直風平浪靜,她漸漸把這件事拋諸腦後。以為林秘書不過是說說而已,哪知道會突然來這麼一出。
眼下要怎麼辦?
她揪着自己的頭髮,心裏亂成了一鍋粥。
地板上,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她腳邊,僅僅是三四公分的距離,卻像是兩個世界,一個陽光燦爛,一個陰暗可怖。
這就是現實。
她從不認為自己當過靳先生的情婦是件多麼光彩或是多麼正確的事,她也曾無數次鄙視過自己,嘲笑過自己是個骯髒的女人。
可是時泰銘是她爸爸。不管外面多少人罵他,恨他,在她的眼裏,他是呵護了她二十多年的親人,他出了那麼大的事,她力量單薄,除了身體可以出賣真的別無他法。
她和靳先生簽了一年的契約,只持續了三個月她就恢復了自由身,她滿以為自己可以重新過上幸福的生活,卻原來這是異想天開。
真的……就沒有辦法嗎?
她雙手抱頭,把頭深深埋進膝蓋里身。
身體四肢百骸發出陣陣酸痛。由此令她想起了昨晚一夜纏綿的男人,條件反射的抓起手機撥他的號碼。
畫面跳轉,顯示正在撥通他的電話,呼吸彷彿停止,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既想他接,又不想他接。
如果他接了,她要說什麼,要怎麼解釋她和靳先生的事。
林秘書藏了這麼久,隱而不發,今天突然把她和靳先生的事捅出去,必定把她和靳先生的事講得有鼻子有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話筒里冰冷的女聲反覆說著這一句。
時初晞僵硬不動,一直等到屏幕自動暗下去,變成黑屏,心裏慌得不行,他為什麼關機?
是因為他看到了網上的帖子,生氣了嗎?
生氣她是個曾經被別的男人包養的女人?
時初晞不敢再想下去,這個認知像一根針戳中了她敏感的神經,整個人騰得站起來,她必須做點什麼,起碼比坐以待斃要強。
她咬着手指,在卧室里來回走動,思考着對策,手機再次進來一個電話。
低頭一看,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座機號碼。
她蹙眉,接起,那頭有人冷冷的問:“時小姐,今天你食言了,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她聽了皺眉:“你是哪位?”
“我是誰重要嗎?”對方發出一聲嗤之以鼻的冷笑:“重要的是你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答應別人的事就這麼不遵守承諾?”
今天什麼日子?
時初晞本來頭腦就亂,反應了半晌才猛的想起今天是周日,她有教吳沁言小朋友彈鋼琴的課。
天,她一下子站了起來,拿着手機急忙去找包,嘴裏道:“對不起,你是吳先生對嗎?實在對不起,我今天有事把鋼琴課給忘了。”
“忘了?”對方嗤笑了兩聲,“你是第一天教鋼琴課?你當了小沁言大半年的家教,你今天卻說你忘了,你是覺得我的錢就那麼好賺,還是覺得我智商低,很好糊弄?更或者,你這是在變相提醒我應該給你加家教費了?”
時初晞亂得像無頭蒼蠅,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包,邊往外走邊低聲下氣的說道:“實在對不起,吳先生,我今天真的是因為出了一點事才把鋼琴課忘了。是,我是沒什麼錢所以才利用周日去當鋼琴家教。今天的事是我不對,你可以怪我,但你不能這麼侮辱我的人格。”
電話那頭驟然靜了下來。
時初晞紅唇抿緊,按掉了電話。
她今天的心情很糟,不想再應付這些有錢人,她也有脾氣,也有尊嚴,不就是一不小心忘了一節課么,補給他就是了,至於要那麼上綱上線的羞辱她?
以前她和這個吳先生聯繫過幾次,雖然次數不多,每次不過寥寥幾個字的對話,但她一直覺得他是個有修養的僱主,沒想到今天這通電話徹底教她改了觀。
難道,這個吳先生也是因為今天看到了網上說她被包養的帖子?所以他這是對她有了成見?
腳步不自覺的跨大,她忍着雙腿間的酸疼,快步走出別墅。
……
時初晞來到鉑悅花園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之後的事了。
前來開門的阿媽一看到她,頓時長鬆了口氣,倒起苦水來:“時小姐,你可來了,今天早上一看到你沒過來,小丫頭就開始哭,這一哭就沒停,我怎麼勸都沒用。因為沒有你的手機號碼,我擔心她哭出個好歹來,只好給吳先生打電話。”
時初晞:“……”
她算是明白了,敢情這個吳先生髮火是有原因的,吳沁言小朋友居然一口氣哭了好幾個小時。
走到鋼琴室,門裏面小丫頭的哭聲聽上去傷心極了。
她敲了敲門,放柔聲哄着:“小沁言,我是時老師,對不起,時老師向你道歉,今天時老師有點事來晚了,時老師沒有不想繼續給你教課,你把門開好不好?”
門內,哭聲立刻停止。
接着是椅子移動的聲音和飛快的腳步聲,門打開了,吳沁言哭腫的眼睛睜大,突然撲進了她懷裏。哭得更大聲了。
“好了,沒事了,沒事了。”時初晞抱着小丫頭,莫名有點心酸,她明白小丫頭的心思,在這個家裏,除了陳媽的陪伴,也就只有她能帶給小丫頭歡樂。
更何況,鋼琴是小丫頭最喜歡的,她突然有一天不來了,小丫頭自然就恐慌了。
“對不起。”她真誠的道歉。
孩子就是孩子,永遠天真無瑕,上一刻還哭着的小丫頭,一轉眼又笑起來,拉着她的手往鋼琴凳上坐,興奮的比劃着手勢:“時老師,今天我們彈什麼?”
一節課結束,時初晞沒有像往常一樣離開,她想多陪小丫頭一會兒,隨手在鋼琴上彈起了一首曲子。
吳沁言小朋友眼前一亮,這個曲子的曲風和平常時老師教給她的鋼琴曲完全不一樣,趕緊用啞語問:“時老師,你在彈什麼?好好聽,可不可以教教我?”
時初晞手上沒有停止,笑着道:“這是《夜的第七章》,流行歌曲,你要學嗎?”
吳沁言小朋友堅定的點了點小腦袋。
時初晞一曲彈完,便教了小丫頭這首曲子,小丫頭悟性很高,很快學會,兩人漸漸的坐在鋼琴前四手聯彈。
看着笑容在吳沁言小朋友單純可愛的小臉上綻放,時初晞感覺所有的心頭陰霾都得到了暫時的驅散,這一刻心情變得格外明朗,就像窗外的明媚陽光一樣。
從鋼琴室出來,時初晞和吳沁言小朋友笑着大手牽小手。
客廳陳媽正在和人說話,語氣恭順。
對方的背影正對着她們,看不清臉,但聽得出來兩人交談的話題主要圍繞着吳沁言小朋友。
時初晞的手被小手往下拉了拉,低頭看到小丫頭開心的朝她比劃,“我爸爸回來了。”
時初晞側頭仔細盯着那道氣宇軒昂的背影,慢慢出聲道:“吳先生?”
隔着長長的走廊,偌大的客廳,那道身影轉了過來,這是一個長相出眾的男人。五官精緻,組合在一起卻顯得面部線條冷硬,大約三十歲左右,偉岸的身體穿着一套白色運動服,不像是剛剛出差回來,倒更像是健身路過。
而且對方也不似之前在電話里的毒舌和盛氣凌人,社交性的朝她點頭,嗓音清冽彷彿天生自帶一股冬日泉水般的寒意:“時小姐。”
時初晞莫名的心臟停跳了幾下,心緒像掉進了另一個空間,周圍都是虛幻的背景,眼前的男人無論從氣質還是從他給人的感覺都讓她不由自主的聯想到了一個人。
好半天。她才緩過神來,扯唇回了一個笑:“你好,吳先生。”
似乎看出了她神色的異常,對方挑了挑眉,眸中藏着一抹鋒利:“時小姐,你好象認識我?”
“不,沒有,這是第一次見面,之前一直用微信和吳先生聯繫。”時初晞神色如常,背脊僵冷,放在身側的手心沁出一層細汗。
陳媽看兩人的神色不對。估計這兩人今天為了小沁言哭鬧的事鬧得不愉快,於是趕忙打起了圓場,笑着說:“時小姐,我做了好幾樣菜,又趕上吳先生出差回來,剛好在家,不如你留下來一起吃飯吧,小沁言今天以為你不來了,傷心了一上午,你留下她一定很高興。”
吳沁言小朋友瞬間就搖起了時初晞的手臂,粉嫩可愛的臉蛋上是無聲的乞求。
時初晞心軟了。加上對面男人身上有太多的謎團,她必須得抓緊這個機會,遂點頭答應。
……
餐桌前,吳沁言小朋友高興得給時初晞碗裏夾了好多菜,陳媽真的做了一桌子菜,把桌子上擺得滿滿的。
時初晞微笑着朝吳沁言做了一個謝謝的手勢,端起碗開始吃飯,全程她只有一次偷偷看過對面的男人。
但就是這一眼,被對方迅猛的捕捉到,她嚇得飛快的埋下頭,再也不敢偷看。
飯後。時初晞去了趟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公寓內只有陳媽和吳沁言小朋友,不見了吳先生。
她呼吸緊了緊,匆匆拿上包起身告辭。
快步走出鉑悅公寓,時初晞不停的四處張望。
猝不及防的,一輛銀色賓利停在她的身側,車窗降下,男人稜角分明、刀削般的俊臉出現,唇角扯動:“時小姐,你在找我嗎?”
時初晞臉色白了好幾分,努力笑着說:“吳先生。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沒有在找你。”
對方不說話,就這樣一聲不吭的看着她。
時初晞輕輕吸了口氣,一咬牙,突然說道:“我知道你不是吳先生,你有另外一個身份對嗎?”
對方利箭般的目光盯着她的臉,雖沒有說話,但她知道自己說對了,這說明她的推測沒有錯,再接再厲道:“我還知道,你不光不是吳先生。你還不是小沁言的爸爸,對嗎?”
對方墨眸中似乎閃過一絲讚許的笑,抬着下巴看了一眼副駕駛座,示意她上車。
這次她沒有猶豫,拉開車門,坐進車內。
賓利慢慢啟動,車窗升上,馬路上的嘈雜聲被擋在外,車廂內靜謐無比。
時初晞眼睛直視前方,呼吸卻很亂,心頭更是混亂不堪。
上車時的勇氣在上車后逐漸流失。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倒是對方過了會兒先開腔道:“你從哪裏看出來我不是小沁言的父親?”
聽到這個問題,她沒怎麼想就回答:“我猜的,從你們幾乎完全不像的五官長相,再到我經常聽陳媽說‘吳先生’你一年到頭都不怎麼出現,可今天小沁言一哭鬧,你沒過多久就出現了,所以我推斷你根本不是長年出差,而是你人本來就在臨鴻市。然後就是你今天的裝束。”
說到這裏,她視線掃了一眼他身上的運動裝,忍不住笑:“哪有人出差出來連行李都不帶。身上一點風塵僕僕、旅途勞累的疲態都沒有。”
男人聽完嘴角微抽,卻什麼也沒說,不過他側臉表情也沒有因為被揭穿而惱羞成怒,隨即笑開了。
“如你所說,我確實不是小沁言的父親,那麼你猜一猜,我的另外一個身份是什麼?”
時初晞心頭狂跳不已,終於要切入正題了嗎?
時初晞如扇的睫毛猛抖了兩下,手指無意識的抓着胸前的安全帶,做了無數個深呼吸之後,轉頭盯着他一字一頓的說:“你的另外一個身份姓靳對嗎?”
男人聞言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眸中一閃而逝過什麼,快到無法看清,前面剛好到了紅燈,車子緩緩停下,黑眸森凜的鎖着她的臉:“時老師,我今天早上看到過網絡上關於你的事,這麼說,你和這個靳先生是真有其事?”
時初晞錯愕,看他的表情不像是撒謊,難道她認錯了?
不可能啊,儘管她從沒看清過靳先生的臉。但靳先生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她再了解不過了,這個男人身上有着和靳先生同樣的冷,這種冷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薄涼,她不會感覺錯誤。
更讓她肯定他是靳先生的原因是,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道和靳先生幾乎一模一樣。
她不是小門小戶出身,她在帝都長大,參加的大小應酬、晚宴派對不計其數,被動聞過的男士香水味道也不計其數,她從沒有聞到過這種男士香水味道,國際上的大牌香水也從不曾出過這種香水,這是獨一無二。像是獨家調製而成。
眼見男人盯着自己似在等答案,時初晞抿唇,輕笑,聲線低了低:“你信嗎?”
前方轉為綠燈,男人轉過頭去,開動車子,“我不信。”停了幾秒,又道:“實不相瞞,在你之前一共換了五六個鋼琴老師,每一個教不了多久就辭職。只有你教,小沁言才肯認真學。都說物以類聚。你不像是那種女人。”
突然被他誇了一句,時初晞有點茫然,難道他真的不是靳先生?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承認。
靳先生和她簽協議一開始就不打算和她以真面目相對。
“時小姐家在哪兒?”男人突然問道。
她醒過神來:“你放我在前面下車就行了。”
男人沒勉強,將車停在路邊,在她下車時突然遞了張名片過來。
歐嘉集團總裁——江穆城。
時初晞看到這個名字,霎時看他:“你是江穆城?”
男人摸了把下巴,難得露出好笑的神色:“怎麼,我不像?”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捏着名片,“你認識慕容冥嗎?”
“認識。”江穆城眼神很淡。口吻更淡:“一個手下敗將。”
噗!
時初晞幾乎能想像得出來如果慕容冥聽到這句話肯定一口老血噴出來,究竟這兩個人有什麼過節她不方便追問,不過既然知道他是江穆城,那麼她以後可以再試探他究竟是不是靳先生。
“好了,我在這裏下車。很高興認識你,江先生。”時初晞本着以後可以友好交往的原則,下車前朝他笑着揚了揚名片。
江穆城唇線抬了抬,賓利揚長而去。
時初晞在街邊站了一會兒,低頭向附近的地鐵口走去。
網上的帖子必須要解決,不然她明天根本沒法去堤雅大酒店上班。
想來想去,她仍是掏出手機,撥薄允慎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又是關機。
他已經關了大半天的手機,昨晚被關在地下室的時候他手機說沒電了,難道過了這麼久,他還沒給手機充電?
手機震動。
慕容冥打了電話過來:“嘿,時初晞,我正要找你呢,你倒找上門來了。說,那個靳先生是不是靳珩?”
“慕容副總,請你不要亂講,我根本不認識靳珩,我要是認識靳珩,我還會在堤雅打工,一個月就拿那麼一點薪水嗎?”
慕容冥被說動了,疑惑的問:“這麼說網上的帖子是胡說八道?”
“對。”
“好,我相信你。”
“慕容副總,薄總……”
她的話被慕容冥打斷:“不跟你閑聊了,我這裏有事,先掛了。”
慕容冥突然切掉電話,時初晞再打過去,一直在通話中。
……
這天下午五點,時初晞回到別墅。晚上她吃完飯上樓,打開電腦,找到那個帖子看了起來。
和田絲絲說的差不多,帖子上說她在進堤雅大酒店之前被人長期包養了,包養的人姓靳,並且在帖子裏面繪聲繪色描述她愛慕虛榮,跟過無數有錢男人……
帖子裏充滿了對她的鄙視和輕蔑,帖子下面跟了很多網友的回復,謾罵聲,難聽的字眼充斥着眼球,只匆匆看了兩眼。便已經心口堵得慌。
不過她也從這個帖子裏看出了門道,就是林秘書沒有敢把靳先生的全名說出來,估計有兩種原因,一來,林秘書是衝著她來的,報復她,讓她不痛快是最主要的,二來,林秘書對靳先生還是有所顧忌,不想得罪了他。
如果能找到靳先生就好了,時初晞心裏想,只要找到靳先生,林秘書就不足為俱。
現在問題是,靳先生在哪兒?
這一夜,時初晞失眠了。
夜裏,她睡得很淺,始終沒有聽到他汽車聲和他回來的腳步。
第二天周一,時初晞考慮再三,決定請病假。
第三天,時初晞又請了一天假,到了下午,接到田絲絲的電話:“初晞,重磅消息,薄總辭職了。”
“什麼?辭職?”她正帶着大白和二白從狗捨出來,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呆在原地,大白二白急着出門溜達,急得直吐舌頭。
“對啊,他已經兩天沒來堤雅了,大家說競選朝聖集團總裁失望的打擊對他真的太大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