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仙境
“寧大人,小女子在雲王府時您就看不起我,您可承認?”太史辛河臉色泛白,目光湛湛如水。
一雙清瘦嬌弱的手指因行抱拳禮擋住她小半張鵝蛋臉。
寧長遠實則還在簪子的事情上沒反應過來,想還給她又好像不知如何動作。
關於瞧不起她這事兒還真沒有,他只是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畢竟敢隨隨便便參與到朝政中的女子尤少。
太史辛河已生出哭相,本就嬌弱瘦削的身子配上幾滴眼淚,則更惹人憐憫。
“您一定是覺得我依附於雲王殿下,認為我不好好待字閨中反而出來拋頭露面,不僅違背了女德,還硬要逞能和你們一席而坐顯擺自己。不止如此,我都有雲王這樣的靠山了,竟然還不知羞恥地攔截寧大人。”太史辛河說罷已經滾落一顆淚珠,時不時還有抽噎之聲,“您一定在心底里將我貶得一文不值。”
這……
寧長遠猶豫了一會兒,好像她說的佔了那麼一部分說准了。
經過她仔細剖析過來,寧長遠也不願否認。
但還是有別的原因的,至少他的直覺是這樣告訴他的。
“如今寧大人甚至懷疑一個剛上任的小官都成了何某的依附對象了么?因為小女子不該出現在廊州牢房,不該跟他多說了幾句話,就成了您的重點懷疑對象?那我把簪子給您,難道我還要嫁給寧大人了不成!”
這話刺了寧長遠的耳朵。
原來塞給他簪子是在這兒等着噎他?
但不得不說,太史辛河一番巧言善辯不知怎的就讓他莫名動容起來,甚至會認為,以前的懷疑興許只是自己的職業毛病罷了,看誰都覺得意圖不軌?
“喂!你們還審不審我?我都睡了一覺又醒來了。”這些人也是夠啰嗦的,當這臭熏熏的牢房是戲台呢?
寧長遠這麼多年審案,難得見一個迫不及待被提審的……
齊參雖然沒想過故意與寧大人打好關係,說話時卻也正常:“皇上讓寧大人前來是為了張渠的案子?”
“不完全是,主要還是過來複審幾起之前的案子,也剛好查些私事。”寧長遠倒是對這個滿臉樸實無華又一本正經的齊參非常有興趣。
齊參的性格像極了二十歲的自己。
賈慎:“……”
“我可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迫不及待要尋死的人。”齊參將賈慎垂下來的凌亂頭髮撫起,雙眸好奇地盯着賈慎。
他能不急嗎?人家都說了,時間耽誤太久也是要殺他的家人的。
多耽誤兩天就殺一個他的親人,直到都殺完為止。他寧願自己死了換來家人平安也好啊。
“都是我殺的,張渠是被我誣陷的。”賈慎突然坐起來,一頭埋在膝蓋上,抱着腦袋似乎有些痛苦,“早些讓我伏法吧。”
齊參蹲下身子看着他,賈慎一度因為這樣的眼神感到不自在,迴避了好幾次。
“你殺了那麼多人,如今倒是想什麼刑罰都不受,直接賞你一死?”齊參冷笑道。
寧長遠在一旁沒有多答話,這些時機本就該讓新人好好鍛煉,所以沉默得緊。
太史辛河深深明白,賈慎一定知道些什麼,就是不願意說罷了。
她仔細聽了一下齊參講述的過程,賈慎從剛開始被抓就繳械投降,連來到監獄都是出奇地沒有挨過打,配合得很。
怕酷刑?
“不如來個梳洗之刑就地正法吧。”太史辛河沖賈慎笑笑道。
梳洗之刑可不是簡單地指梳妝洗臉,而是一種極其殘酷的刑法,被施行人將會被燒紅的鐵抓子一點一點剜去血肉,直至骨露肉盡終咽氣。
不一會兒刑具搬過來了。
賈慎盯着燒紅的抓子,臉上的汗滴順着臉頰匯聚成流,也不知是熱的還是嚇出來的,後背的衣裳也已經浸濕。
“你……你們!”賈慎想開口抱怨點什麼,但好像又找不到什麼合適的理由。
“怎麼?是不是有些事情打算交代一下?”齊參拿着燙紅的抓子盯着他意味深長一笑。
本來前幾樁強姦殺人案,太史辛河以及齊參都能確定張渠是殺人兇手,那時候齊參剛到任,讓他插手此案的聖旨還沒下,於是沒能保護住證據。
所以後來哪怕軟禁了張縣令,卻苦於沒有證據,遲遲沒有對張渠下明面的捉捕令。
現在賈慎的出現明顯就是要頂罪的。
牢房中稀稀疏疏偶爾出現幾隻老鼠,幾個人都守在外面等待齊參的消息。
大概過了約莫兩個時辰,賈慎總算交代了一些。
“他終於親口認了,只要他認了,最大的問題就解決了。”齊參從牢房中出來,理理袖子上的褶子,平靜道。
大家都明白是什麼意思,張池用賈慎的家人要挾他替張渠頂罪,他只要老實交代,整個案件也就簡單了。
“齊兄弟啊,我看這張縣令除了包庇他兒子外,肯定還有別的牽扯。”她瞥了一眼寧長遠,“連御史大夫都來了,這必定是個立功的好時機,該表現的時候還是好好表現,寧大人都看在眼裏呢。”她說完便告禮先行。
青花擦了兩把冷汗,定定心神趕緊跟上太史辛河的步伐。
彼時大街上正熱鬧非凡,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路上到處都是賣各種各樣特色小吃的攤販。
“青花,你是不是要聽從我的吩咐?”太史辛河往一家賣糖葫蘆的老爺爺處走去,秀眉微挑,自己掏錢買了兩串糖葫蘆,一串拿給青花。
青花木木地拿下糖葫蘆,點點頭:“雲王殿下將青花指配給小姐吩咐,自然是要聽從小姐吩咐的。”
“那……之後我做的事你可以保證不告訴雲王殿下?”太史辛河饒有興緻地看向青花。
糖葫蘆是個神奇的東西,又酸又甜卻總能給人不一樣的享受,太史辛河是第二次吃這東西,第一次是十歲時劉春珉偷偷給他揣回來的。
反而青花是第一次吃,不過看她那副表情,看起來挺享受。
但是聽到太史辛河的問題時有些猶豫。
“小姐……我……”她從小在雲王府長大,雲王對府里的丫鬟侍衛一向好,她雖然也挺喜歡新跟的小姐,但她畢竟是雲王府的人。
太史辛河也不想逼她,又補充:“我不是讓你背叛宋子甄,我不叫你跟着的時候你就不跟着,這樣的話你就等同於兩邊都沒有違背規則,你只需要告訴雲王你知道的消息,你不知道的也沒辦法告訴他不是?”
青花咧嘴,露出虎牙一笑。
這個沒問題。
反正雲王也說了,小姐不想自己跟着的時候,要聽小姐的。
……
庭都。
紅越山。
刀削般的懸崖拔地而起,似乎上頂雲天,懸空棧依石而建,往下看去只能看到幾十丈的無底深淵。
一條窄窄的僅夠一人通過的道路崎嶇向上,登崖者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摔個粉身碎骨。
悠悠高崖時不時傳出一陣猿鳴,宋子甄花了近兩個時辰才登上這做高峰。
山崖之頂是另一片景象,雲霧繚繞,漫山遍野全是紅葉,身居此處頓感靈氣逼人,周圍都是拔地而起的山脈,放眼望去宛若十里仙境。
此山乃是紅越山群的山脈之一,崖頂設有涼亭,亭中有一位琢磨着棋局的白鬍子老先生。
“來啦!”老先生手執白子而下,棋落玉盤發出清脆的聲音。
宋子甄一身白衣和一頭墨發都十分飄逸,順從輕風微微飄浮,姿態嫻雅。
西邊晚雲漸收,此處可以看到更大更圓的夕陽,只是還未至落山時,不顯脂粉色紅霞,盡現淡雅琉璃。
“葛老先生,一年過去您依舊痴迷棋局!”宋子甄一笑,像清泉的波紋從嘴角漾至全臉。
葛老先生撫須,盯着自己的棋局似乎是不滿意:“又敗了又敗了。”隨即將玉盤上的黑白二棋各自撿回棋罐中。
“葛老先生還在因為賀老爺子勝你一局的事情糾結呢?”宋子甄坐在他旁邊的石板凳上,隨口問問。
“他個卑鄙小人,也配讓我糾結?”葛先生似乎不悅,臉急得一紅,扯過宋子甄的手臂,隨即轉入正事,切脈診斷。
他點點頭,將他的手甩下:“恢復得不錯啊小子!”
“以後都不用來了,這萬步雲梯你終於不用爬了。”葛老先生說話時帶着些不同於平常的語氣,像是自己終於鬆了口氣,又像是這深山老林高崖陡壁之處,以後連宋子甄都不來的話,也沒人會來了。
他一個人打理一大片園子,困了就休息,不困的時候就看看書擺擺棋局,之前為了鍛煉宋子甄的體質修養,讓他每天上山下山兩個來回,後來甚至加到三個來回。
那段日子,宋子甄在背地裏都將他抱怨得出血了。
但是日子真實。
後來他的病情逐漸痊癒好轉,便逐年削減了爬山的次數。
宋子甄守時得很,從來不會多來一次。
只是待葛老先生將話這麼一說,宋子甄像是被狗尾巴草撓了心尖似的,別有一番難受的滋味。
宋子甄轉移話題道:“葛老先生,今日給您帶的是一些吃穿用物。”
葛老先生眯着眼瞧了一眼,嗯了一聲。
“你這次沒帶薛湘上來?”葛老先生突然問。
薛湘是葛老先生認的乾女兒,他一直想為自己的一手好醫尋個接班人。
他本來是看重薛湘的,結果薛湘說行醫治病雖好,卻不願意整日看見病人。
“薛姑娘雖是您的乾女兒,但她志不在醫,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