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正式交鋒(四)
奧爾科特皇子的表情就好像是見了鬼一樣,嘴巴張得足以吞下一枚鴨蛋。他並不知道方濟各已經帶着護教騎士團去消滅阿諾德的事情,只以為阿諾德是輕鬆解決了伊恩·普羅夫莫大法師,然後直接來逼宮的。
看到兒子這副說不出話來的窩囊樣子,哈羅德三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抄起手邊的錫杖就朝奧爾科特皇子擲了過去。
“有事情就快點說!”
被父親這麼一呵斥,奧爾科特的臉上居然好轉了不少,他連忙低下頭,掩飾着自己的神情,同時在腦海里飛快的思考着。
哈羅德三世無奈的嘆了口氣。
“真是讓你見笑了,看看我這個兒子吧,年紀已經這麼大了,卻還總是整天糊裏糊塗的,如果他有你一半的沉穩和聰明,我也不必再這麼老是為他而操心了。”
阿諾德保持着微笑,但心裏卻在掂量着皇帝的這番話。確實,他的長子很不成器這一點差不多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但他的次子伊斯卡里歐天資卓絕這一點,也同樣廣為人知。明明有一個足以自傲、甚至將來有機會中興皇室和帝國的兒子,但哈羅德三世卻完全沒有去提及的意思,他對次子的態度遠比不上對長子那麼關切,甚至就連阿諾德這一個外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都要比早就受到眾人認可的伊斯卡里歐高出很多。
或許皇帝這麼說是有幾分是出於客套,但這情報實在太有意思,由不得阿諾德不在心裏面好好玩味。
“父親……”奧爾科特小心翼翼的抬頭,叫着哈羅德三世的同時瞄了眼阿諾德,“這個,還是讓法拉奇輔佐官來向您說明吧。”
哈羅德三世又嘆了口氣。
“你是代理執政,這帝國的大小事務,現在都是由你來決斷的。如果連說件事情都要輔佐官代勞,你又怎麼來執掌大政?”
奧爾科特眨了眨眼,眼裏隱隱含着委屈的淚水,當代理執政的這段日子,他哪裏有決斷過什麼大政,只是整天按照法拉奇的安排,在一份又一份的文件上簽字蓋章罷了。
儘管對這出好戲頗有興緻,但阿諾德也知道現在不是繼續看戲的時候了,他還想看一看法拉奇的精彩表情呢。
“陛下。”阿諾德半彎下腰,相當謙卑的對哈羅德三世說道,“皇子殿下也有他的難處,甫膺大任,他在政事上畢竟還是很需要法拉奇輔佐官的幫助的。而且,既然是這麼重要的事情,還是讓法拉奇輔佐官來說明會比較清楚一些吧。”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哈羅德三世點了點頭,又橫了一眼奧爾科特皇子,“我不希望下次還是聽到你這樣的報告。”
奧爾科特皇子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
皇帝的侍從把法拉奇傳喚了進來,比起慌慌張張的奧爾科特,法拉奇走進來時不驕不躁,倒比第一皇子更具風範。
但這副風範,在看到阿諾德時便消散了大半。
和奧爾科特皇子沒有什麼不同,一見到阿諾德,法拉奇也大吃一驚,瞪圓的雙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但是,法拉奇畢竟比奧爾科特皇子沉穩太多,豐富的閱歷和經驗讓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他先向哈羅德三世鞠躬行禮,但皇帝對他一個小小的輔佐官,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趣。
“好了,有什麼事情你就快說吧,我不希望再被浪費時間了。”
法拉奇直起腰,環顧了一遍四周,皇帝的寢殿裏沒多少人伺候,只有幾名侍從站立在宮殿的四角隨時候命。
“陛下,請容許我向您稟報,冷山公爵阿諾德·斯凡·費格拉夫謀反了。”
法拉奇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的說出了這句話,哪怕阿諾德就在他面前,他都沒有去瞧阿諾德一眼。
阿諾德繼續微笑,好似法拉奇說的謀反者的名字不是他一樣。
但哈羅德三世可就保持不住這份鎮定了,他吃驚的程度不必剛才奧爾科特皇子和法拉奇見到阿諾德時差,在瞪了法拉奇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看向阿諾德。
“法拉奇,我希望你能給出證據,來說明你剛才所說不是污衊。”
皇帝的語氣十分嚴厲,但眼睛都沒有看法拉奇。
“誣陷一位帝國的公爵,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樣的罪名。這位費格拉夫卿在我的身邊已經坐了一個多小時了,你說他謀反,有什麼證據?”
“請您稍後垂詢伊恩·普羅夫莫大法師,他會證明我的所言。阿諾德公爵不僅意圖謀反,而且還同邪惡的下層界有染,在拘捕時,他就是使用了惡魔的力量,殺害了許多忠勇的禁衛軍將士。”
“等等!”皇帝厲聲喝住了法拉奇,“你說費格拉夫卿拘捕時殺害了許多禁衛軍,這又是怎麼一回事?我不記得什麼時候派出過禁衛軍去抓捕他!”
法拉奇沒有被皇帝的氣勢所壓倒,他筆挺的站在原地,不卑不亢的答道:“陛下,您之前已經任命伊斯卡里歐殿下為代理執政,全權署理帝都政務,而伊斯卡里歐殿下在前往前線后,也委任了奧爾科特殿下接任這一職務,這是您認同過的。皇室成員擔任代理執政一職時,有權調動禁衛軍,所以在制定抓捕計劃的時候,我們動用了這一權力,而考慮到您的身體狀況,所以沒有通知您,請您見諒。”
聽了法拉奇這一番話后,哈羅德三世原本枯灰的面孔氣得通紅,他指着法拉奇,好一會兒說不上話來。
奧爾科特的嘴角抽搐着,完全沒想到法拉奇敢這麼有骨氣的頂撞皇帝。這會兒他只敢把頭繼續壓低,避免和父親的眼神接觸。
“你說‘你們’?‘你們’制定了計劃,‘你們’調動了禁衛軍?”喘過氣來的哈羅德三世咬着牙,用盡全身力氣憋着內心的怒焰,不讓帝王的怒火現在就噴發出來,“那我問你,‘你們’是誰?”
法拉奇沒有回答,只是平靜的和皇帝對視着。
現在的氛圍中,他這份平靜,倒更顯桀驁了。而這傲慢,直接惹怒了哈羅德三世。
“是伊斯卡里歐吧!”
“咣當”一聲,哈羅德三世掀翻了身邊的案幾,暴跳如雷的吼了起來。
“我還沒有死,我還沒有死呢!你們、你們一個個的就已經在想着誰繼位的事情了,是吧?”
阿諾德側着身子避開一些,雖然覺得哈羅德三世應該只是出於氣惱隨口說的,但阿諾德還是覺得皇帝說的這句“你們”似乎隱隱也包含了他。
“混蛋,我讓伊斯卡里歐當代理執政,你,你們這些狗一樣的東西就恨不得撲上去舔他的腳,巴不得我早點死給他騰位子,是吧?混蛋!也不看看你們自己的樣子,你們憑什麼資格待在現在的地位上,你法拉奇是個什麼東西,一個平民出身的輔佐官,也敢妄想着做什麼從龍之臣!”
哈羅德三世瞅了一眼,拾起地上自己剛才扔出去的錫杖,狠狠的抽到法拉奇的身上。
這一下抽得很重,奧爾科特可以清晰的聽到錫杖和皮肉乃至筋骨激烈碰撞的聲音,他還看到法拉奇那張臭臉因為疼痛而扭曲的樣子。但即使被打得很疼,法拉奇還是站立在那裏,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這一下也耗去了哈羅德三世大部分的氣力,他本就是一個病怨纏身的老人,把自己的憤怒都添加在這一下抽擊中發泄掉之後,他渾身的氣力也完全泄了出來,臉色再度變得枯槁,跌跌撞撞的向後連退了好幾步,要不是阿諾德適時地上前扶住他,尊貴的皇帝大概就要難看的摔倒在地上了。
“來人……”哈羅德三世有氣無力的對侍從吩咐道,“把這個……這條狗一樣的玩意給我關起來,我要讓伊斯卡里歐自己來和我解釋,我要看看他當著這玩意的面,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皇帝的侍從們當即領命,把撅着嘴咬着牙,強忍着痛楚的法拉奇押了下去。
在阿諾德的攙扶下,哈羅德三世重新坐回到沙發上,只不過現在他的呼吸很虛弱,只能無力的靠在沙發上了。
“奧爾科特。”
皇帝虛弱的向自己的長子招了招手,奧爾科特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低着頭走過去。
“你有沒有……有沒有同意過法拉奇的這個計劃?”
奧爾科特趕緊搖頭,恨不得馬上把自己同這件事的關係撇得一乾二淨。
哈羅德三世的氣息很不平穩,他費力的喘了一會兒氣,才有力氣繼續說下去:“那麼,你也完全不知道他這個計劃,逮捕費格拉夫卿的計劃,對吧?”
這次奧爾科特又是趕緊的點頭。
“那就好。”哈羅德三世伸出指頭敲了敲奧爾科特的額頭,但因為他這會兒太過虛弱,指頭敲上去並沒有多少力道,“伊斯卡里歐留下來的人,你不要繼續用了。軍事方面的事情你不懂,就借重費格拉夫卿,政務方面你必須學會自己處理,不能老想着依賴別人,知道嗎?你將來是要繼承這個帝國的,如果你總是這樣,只想着讓別人來幫你處理政務,我又怎麼能放心的把皇位交給你?”
“那樣的話不要把皇位給我不就好了……”
奧爾科特小聲嘀咕了一句,儘管他聲音壓得夠低,沒讓哈羅德三世聽清,但熟悉兒子性格的皇帝立馬就猜到奧爾科特嘀咕了些什麼。
“你這個不成器的傢伙!”
皇帝的手拍在奧爾科特頭上,儘管哈羅德三世已經使上最大的力氣了,可現在他連拳頭都攥不緊,更何況要打疼奧爾科特了。
不過奧爾科特也不敢躲,老老實實挨了這一下。
“你指望着誰來代替你?我能指望誰?你也不想想,如果你那兩個弟弟當了皇帝,你將來又會怎麼樣?”
“我會……怎麼樣?”奧爾科特茫然的看着父親,似乎他真的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哈羅德三世無奈的嘆着氣,扭頭看向阿諾德。
“我這個笨蛋兒子啊……費格拉夫卿,我現在身體不行了,能夠把他託付給你嗎?”
皇帝的話讓人相當吃驚,但阿諾德卻絲毫不覺得意外。
“陛下,我沒有這個資格。”
“唉——”哈羅德三世又是嘆着氣,枯槁的面孔上只有愁眉苦臉,“費格拉夫卿,老實說,現在帝國都這樣了,我才不信誰會有那個閑心思搞內鬥,所以我是絕對相信你的。伊斯卡里歐他們有自己的心思,所以我瞧不上他們,而你看看,看看我這個兒子,奧爾科特他雖然蠢了些,但心地卻比他那兩個弟弟要好太多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幫助他,也幫助我,渡過這段難關,可以嗎?”
阿諾德沉默了一會兒。
“當然,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他單膝跪了下來,但內心裏卻在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