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殺
佩恩仔細而謹慎的追蹤着賈德森的蹤跡,他沒有一昧想要立刻追上賈德森,而是保持相當的速度跟在賈德森後面,對方跑得如此急忙,一路上給佩恩留下了許多明顯的蹤跡,佩恩不怕追不上他。
而且,對於佩恩來說,他還有一個優勢,那就是賈德森帶着阿諾德,有着這個累贅,賈德森完全沒辦法跑的太快,阿諾德是吃不消這麼激烈的運動的,所以,賈德森要麼遷就阿諾德停下來,和佩恩他們決一死戰,要麼只能背着阿諾德跑,加重自己的負擔。
賈德森他們的馬都留在了營地那邊,在森林裏,馬匹是跑不起來的,他們只能靠自己的兩條腿,想辦法擺脫佩恩的追擊。
夜晚的風很涼爽,一群人在森林裏跑了不短的距離,身上多少出了些汗,被風一吹,清爽的感覺倒是消除了不少疲憊。
不過,風帶給他們的不只是疲勞的減輕,賈德森和佩恩都從這陣風裏,察覺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空氣中的水汽很重,這說明,他們已經快靠近伊蓮娜湖了。
這座森林本就是挨着伊蓮娜湖延伸的,如果到了湖邊,那麼賈德森他們的退路只怕會更加有限,而且隨着湖邊樹木的減少,佩恩也會更加容易看到他們的蹤影。
賈德森不得不選擇停下來。
當佩恩追上他的時候,賈德森正背靠着一顆枝幹足需三人合抱的大樹,雙手握着戰斧,擺好架勢正對着佩恩他們。
追到這裏,佩恩身邊還剩下四個人,一名弓手,三名步兵,佩恩抬起劍,示意部下們站好陣型,小心應對。
賈德森的呼吸很沉重,剛才他是一路背着阿諾德跑的,雖然少年的體重很輕,但那畢竟是一個十七歲的人,哪怕是對身體強健的賈德森來說,也是一種不小的負擔。
目光緩緩從五名敵人的臉上掃過,如果是正常情況下,以一敵五,賈德森倒不是辦不到,只是現在他已經消耗了太多的體力,而且更為糟糕的是,他現在必須保護着阿諾德。
賈德森悄悄的瞥了眼身後,想要看一眼阿諾德的狀況,剛才的一陣狂奔,幾乎要了他的性命,如果不是後來賈德森直接把他背起來,阿諾德根本到不了這裏。
雖然光線很暗,火把也不怎麼明亮,但是藉著從枝葉縫隙間透下來的月光,佩恩注意到了賈德森的小動作。
“他在你的身後?”佩恩問道,“他就這樣,躲在你的身後,都不敢露出頭來,看自己的敵人一眼?賈德森,我知道你是個重視榮譽的人,但我不知道的是,你居然願意效忠一個這樣軟弱的主君。”
“閉嘴,佩恩!”賈德森大喝了一聲,怒視着佩恩,“你沒有資格談榮譽!”
“那你就問問你自己,如果這樣的人繼承了公爵的位置,以後冷山領又會如何?我們的領土和地位,從來不是靠我們的身上高貴的血統提供的,費格拉夫家族和斯鐸皇室可沒有一絲一毫的血緣關係。冷山人,不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賽羅迪布人,也不是低下卑賤、蠻不開化的山民,我們是這個國家最懂得如何去打仗的人,也唯有戰爭,才是冷山人唯一的歸宿,不能成為戰士,不能為冷山領帶來勝利的公爵繼承人,也不配成為公爵。”
“照你這麼說的話,”賈德森根本不吃佩恩這一套,“那麼輸掉三次和阿斯卡聯盟戰爭的帝國,也不配做我們的祖國了嘍?我們是以戰鬥為榮耀,以勝利為自豪,但是,戰爭永遠不應該被當做兒戲,那是最危險的工具,每當我們拿起它前,都必須仔細反思是不是必須這麼做。現在,泰格曼公爵正將冷山領帶往一條十分危險的道路,按照他的做法,我們永遠只會有敵人,沒有人會高興和一個整體只想着打仗的人做朋友,他們會害怕,然後團結起來,消滅這個不穩定的傢伙,因為他們都知道,放任他這麼下去,早晚有一天,戰火會燒到自己頭上!”
“那就燒吧!”佩恩將劍狠狠的插進土裏,賈德森的犟脾氣已經耗光了他的耐心,“你還是不是冷山人,居然如此害怕戰爭!當初和聖盔領的戰爭中,你不也是很享受戰爭的嗎?怎麼,這才過了五年,你就心軟了,變得愛好和平了?”
“我是不是變得軟弱,你大可以來問問我的斧頭。”賈德森拉開了步子,準備好應對對方的攻擊,“來吧,來試試看,當我的斧頭架在你的脖子上時,試試看我會不會心慈手軟。”
佩恩握緊了劍柄。
弓手最先發難,他突然的舉起弓箭,剛才佩恩和賈德森對話的時候,他就一直在目測自己和賈德森之間的距離,並判斷射擊的角度,一抬手,都不需要瞄準,直接把箭射了出去。
賈德森的反應很快,他一揮手裏的斧頭,格開了箭矢。
而就在弓手射擊的同時,三名步兵也從三個方向發動了衝鋒,因為是在森林裏行動,他們沒有拿慣用的長矛,而是換了更短也更適合在林間作戰的闊劍。三柄劍鋒,從三個方向朝賈德森刺去,而這時候賈德森的斧頭剛剛格開了箭矢,還停留在半空中。
賈德森一咬牙,橫過斧頭,向前大開合的一掃,試圖逼退敵人,畢竟他手中的長柄雙面斧攻擊範圍可要比闊劍大得多,而且殺傷力也更為巨大,只要使用者揮舞的起來,這就會是一把近身戰中的利器。
三名步兵稍稍後退,避開戰斧的鋒芒,不過他們這些經驗豐富的老兵知道該怎麼對付這樣的武器,三個人互相打了一個手勢,然後開始交疊進攻,三柄闊劍錯開時間交替刺出,使得賈德森沒法再同時去防禦。
但是,賈德森也沒打算再防禦了。
他突然向前一踏,朝最左邊的敵人撞去,因為沒料到賈德森會突然撞過來,另兩人的劍沒來得及收勁,輕易被賈德森躲了過去。而接下來,賈德森平持戰斧豎在身前,擋開了左側敵人的刺擊,輕而易舉的欺進到了對方的身前。
這時這名步兵想要棄劍後退已經來不及,儘管他連忙閃避,可還是被賈德森的斧頭砍中,橫屍在了地上。
殺死一名敵人後,賈德森立刻回身應對另兩名敵人,同時用餘光看了一眼那名弓手和佩恩的位置。因為剛才賈德森被三名步兵包圍,弓手擔心誤傷自己人沒有開弓,而佩恩也還是留在原地,不過賈德森看不見他的表情。
因為賈德森的突然前沖,剛才他被三人包圍的危機形勢一下子就消除了,儘管這讓弓手有了向他射擊的角度,但是賈德森並不擔心,因為那是在他視線內的箭,他有信心躲過去。
相反,另一邊的兩名步兵就有些沒底氣了,被幹掉了一名同伴,他們並沒有信心可以打過賈德森,畢竟那是一名正式的騎士,武藝絕不是他們這些士兵可以匹敵的,他們只是士兵,哪怕經驗豐富,也只是士兵而已。
趁着弓手瞄準的短暫時間,賈德森立刻發動了攻擊,他先用戰斧朝一個敵人頂過去,而當另一名敵人想要掩護同伴出劍的時候,他馬上調轉出斧方向,橫拉斧頭,割開了那名敵人的肋部。
鮮血頓時噴涌到剩餘那名還保持着防守劍姿的士兵身上,雖然他的同伴還沒有死,但那重傷倒地的哀嚎聲卻讓他心中更加畏懼。哪怕是久經戰場的老兵,也不能完全漠視生死,尤其是在他有時間思考的時候。
賈德森低下身子,避開了弓手的第二支箭,這個時候,剩下的步兵大吼了一聲,以決死的勇氣向賈德森出劍,雖然這決絕的一劍讓他暫且緩解了心中的恐懼,可當他出劍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輸了勝負和生死。
賈德森就地一滾,輕而易舉的避開了這魯莽的一劍,然後斧頭上挑,砍開了最後那麼名步兵的腹腔。
他迅速的站起身來,經驗豐富的賈德森知道,這點時間夠弓手準備好第三箭了,所以他必須儘快做好防禦。
但是,當他抬頭的時候,卻發現佩恩已經出現在他剛才站立的樹洞前。
“很有趣的伎倆。”佩恩抬起頭,不過因為太黑,賈德森還是看不見他的表情,“看來我們的伯爵大人非常懂得如何保身。”
賈德森看都不看那個漆黑的樹洞一眼,因為阿諾德根本不在那裏。
弓手遲來的第三支箭終於射出,看起來他似乎是想趁賈德森分神時偷襲,只不過,他的算計到最後還是沒能得逞。
賈德森再度格開了他的劍,然後儘力平靜了一下呼吸,一路的奔跑,加上剛才的戰鬥,他花費的體力實在有些多了。
佩恩抬起了手中的騎士劍。
“不要太自以為是了!”隨着他的怒喝,騎士劍的重劈也跟着到來,雖然失去了一條手臂,但是佩恩的氣力卻大得嚇人,賈德森雙手持斧,才頂住了這一擊。
“不過是幹掉了三個士兵,不過是耍了點小伎倆,你就以為你們能夠逃得了了?別異想天開了,你們根本逃不出冷山領,公爵的軍隊會在各個隘口等着你們,除非你們有本事從那些高山頂上爬過去,不如就只能別困死在這裏!”
賈德森攥緊斧柄,幾乎使上了全部力氣和佩恩角力着,而一旁的弓手則虎視眈眈,在賈德森沒法動彈的情況,想要瞄準簡直太容易了。
“幹掉他!”或許是因為只有一隻手臂的緣故,即使是佩恩也沒有必勝賈德森的把握,所以他對弓手下了命令,而不打算一對一的幹掉賈德森。
弓手點了點頭,他抬起弓箭,準備射出第四支箭,也是決定勝負的一支箭。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弓,三道快得幾乎來不見反應的魔光就先擊中了他的身體。
佩恩和賈德森都楞了一下。
弓手立刻倒下,而佩恩和賈德森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劍刃就穿透了賈德森的腹部。
然後鋒利的劍刃繼續向前,朝佩恩的腹部桶了過去。
佩恩看到了突然朝他腹部刺去的劍刃,他急忙想要伸手去擋,哪怕犧牲一隻手臂也要把這必死的一劍擋下來。
可是,當他下意識的伸出左手時,卻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左手已經沒了。
劍刃捅進了他的腹部。
賈德森瞪大了眼睛,而和他面對面的佩恩也是如此,兩個剛才還在生死拼搏的人,卻被同一把劍殺死了。
“怎麼會……”賈德森艱難的扭過頭,手裏的戰斧也早已落下,“伯爵大人,為什麼……”
站在賈德森身後的阿諾德表情無比平靜,好像他剛剛殺死的,不是救了自己一命,並且拚死保護自己至此的騎士一樣。
“既然您忠誠於我……”阿諾德緩緩的拔着劍,他手中的,正式賈德森交給他的那一把短劍,“那麼,就請把最後的忠誠也給我吧。很抱歉,我是一個不值得你這樣的騎士效忠的主君。”
賈德森合上了眼,這一刻,他心中無喜無悲。
“那麼,再見了,伯爵大人,英靈殿的祖先在召喚着我。”
賈德森倒下了,阿諾德沒能把劍拔出來,賈德森的屍體就帶着劍一塊兒倒在了地上。
而佩恩也狼狽的摔倒在地,他比賈德森稍好一點,因為有了一丁點的反應時間,他勉強側身避開了要害,但是這隻能多給了一點喘息的時間,他的死亡是避不開的。
“我,小看你了……”佩恩的呼吸都變得很艱難,話語也極度的無力,他今天已經大失血過一次,現在腹部再度首創,他很快就因為失血而沒有了力氣,“從始至終,我都小看你了,我父親也是,我們都認為你不過失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夫,沒想到,你竟然會魔法。”
阿諾德收起了手中的捲軸。
“不,這要感謝瑟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