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校場相見
?換了身騎裝,楊繾下來到校場,遠遠便見靶場上綁了三人,身邊還有幾個同暗七相似打扮的暗字輩守着。走近了看,果真是無霜、無風和無雪。
見到楊繾,無霜木頭人般眨了眨眼,無雪目光灼灼,無風則掛着苦笑道,“縣君大人,您這突然襲擊也太突然了些吧。”
楊繾答非所問,“我本意只是帶無霜一人,你與無雪若不阻止就沒事。”
……怎麼可能不阻啊,人一來就動手,也不說是您有請,不然我們能還手么!無風尷尬地咧嘴,“那怎麼做您能消氣兒?”
“什麼也不用做。”楊繾看他,“待着就行。”
說完,她趨馬回到校場另一邊,暗七親自將弓遞上,一旁的玲瓏則遞上了一小把削了箭頭、還被包了軟布的箭。楊繾盯着箭看了一會,轉頭問暗七,“這樣成么?”
暗七心嘆自家小姐果真不適合做壞事,“頂多難受兩日,連內傷都不會受,小姐避開心口就成……真避不開也無妨,以那三人的功力,咳半個月就沒事了。”
楊繾點頭,接過箭枝試着搭了搭弓,突兀問道,“你可受傷?”
暗七怔了怔,抬頭看向馬背上的身影,沉默了一下才決定說實話,“輕傷,養幾日便好。”
“辛苦了。”楊繾低頭對她笑了笑,“需要什麼儘管跟我提,或者我找小孟來給你們瞧瞧。”
“……不用,哪還需要麻煩太醫。”暗七也忍不住對她勾了勾唇角,“小姐去吧,別讓燕親王府那幾個小瞧了您。”
楊繾自信地對她眨眨眼,轉身便突然利落地搭了弓。
隨着弓弦被她一點點拉開,馬背上的少女目光專註,整個人氣勢大變,霞光映紅了她精緻的小臉,夕陽下,少女如同一隻盯准了獵物的凶禽猛獸,戴着護指的手指輕輕一顫,箭矢便嗖地一聲射了出去——
中!
利箭嗡嗡聲還在耳邊徹響不覺,無霜瞪大眼睛一動不動,無雪和無風則都震驚地望向落在他腳邊的箭枝,接着又齊刷刷看向無霜耳邊的箭靶,那裏,紅彤彤的硃砂粉赫然顯示着方才那一箭的目標。
擦耳而過!
“好準頭。”無風忍不住贊了一聲。
以他們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方才楊繾壓根沒瞄準他們,可這種指哪射哪的准,卻是他們主子完全做不到的。或者說,不僅是他們主子,就算他們自己親身上陣,準頭也就這樣了。
真可惜啊,縣君不會練武呢。
“……縣君還包了箭頭。”無雪咂咂嘴,“以為要吃苦頭,果然我想多了。”
“縣君的氣性呀,也就這麼大,咱們大概是沾了主子的光了。”無風嘆,“聽說縣君殺過人。”
“真的假的?”無雪瞪大眼睛。這樣的明城縣君……殺過人?
“騙你作甚。”無風白了她一眼,突然望向遠處,“咦,又來人了哦豁!”
他話音未落,又一支箭擦着無霜耳邊嗖地一閃,竟是與方才那一箭相差無幾!
無霜木着臉一動不敢動,“……為何都沖我來?”
“大約是你攔了那位女俠。”無雪忍笑地朝暗七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換來對方冷冰冰的對視。
彼時楊繾已縱馬在校場上飛馳,搭弓,射箭,一整套動作流暢自如。而校場入口處,幾個身影同時走來,正是晚一步的楊緒塵楊緒冉兄弟。在兩人身前,一抹耀眼的紅衣如同鮮明的標誌,剎那間將整個灰暗的校場點亮。
幾人站定后便朝着場內望去,楊緒塵緊蹙着眉,其他兩人則俱是雙目精爍地盯着楊繾的動作,誰都沒有出聲,耐心地等楊繾將箭囊射空,楊緒冉才手搭喇叭喊道,“四妹妹!”
楊繾聽到聲音,勒緊韁繩回頭。
“阿離。”楊緒塵朝她招招手,“這怎麼回事?”
楊繾趨馬來到幾人面前,利落地跳下馬背,道,“我做功課呢。”
“誰准你這般做功課了?”楊緒塵嚴厲地看過去。
“你凶什麼。”紅衣似火的年輕人沒好氣地搖了搖手裏摺扇,“爺自己的人被綁着爺還沒心疼,你着什麼急?沒瞧見楊繾削了箭頭呢。”
楊緒塵冷冷瞥他,“小王爺還是慎言的好,這裏是信國公府,緒塵教導自家妹妹關你何事?”
“呵,”季景西啪地合上摺扇,遙遙點了點箭靶上那三人,“那是爺手下暗衛,你說關不關我的事?你們信國公府突然出動暗衛綁了爺的人,還不準說兩句了是不是?”
兩人一言不合吵起來,聽得一旁楊緒冉一個頭兩個大,“停停停,您二位先別吵,先把事情搞清楚,四妹妹你來說,那三人是何身份?小王爺突然上門要人,總得說明白是不是?”
楊繾一手還持着弓,眼觀鼻鼻觀心站着,半個眼神也沒賞給那邊替自己說話的某人,“是燕親王府的暗衛,我綁來的。”
楊緒冉一聽,下意識看了一眼季景西,見這位小王爺一臉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差點笑出來,“你綁他們做什麼?”
楊繾答,“做功課。”
楊緒冉:“……”
楊緒塵簡直要被她這答案氣笑了,咳了幾聲才道,“我不問你為何,立馬去給我放人,接下來怎麼做你自己心裏清楚,十篇家訓,默不完不準睡。”
“等等。”季景西反身擋在兩人中間,“為何要罰?她又沒傷人。”
楊緒塵壓根沒理他,越過季景西的肩直直望向楊繾,“聽到沒有?”
“楊緒塵你夠了!”季景西臉色微變,“不問緣由就罰人是你們楊家的規矩?你為何不問問她怎麼了?她就是撒撒氣勁兒,任性一二也不行?”
眼神不善地盯着眼前人,楊緒塵冷笑,“這麼說小王爺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如您來說說?”
季景西:“……”
“行了,別說了。”楊繾忍不住抬手扯了扯身前擋着的人,眼睛紅紅地直視自家大哥,“大哥莫氣,阿離知錯了,這就放人。”
楊緒塵抿了抿唇。
雖知她向來有分寸,但這等綁了人的做法卻不應該出自他的阿離。她是沒傷人,但有一就有二,此次不傷,下次被人教唆着傷呢?知她事出有因,可放任她學這些紈絝習性就是不行。
撒氣的法子多了是,嚇幾個暗衛算什麼?有本事找正主去!他還就不信了有他楊緒塵在,還得罪不得季景西?可偏生她有事不尋自己這個大哥,哪怕是跟他商量一句,打聲招呼,誰還能攔她不成?
自家妹妹方才的小動作一點不差地落在他眼裏,令楊緒塵本就一肚子怒意此時直接飆到了頂點,但氣歸氣,一看見她隨時要哭出來的模樣,那氣性就彷彿被吹爆了的球,砰地四散開來,一時間怒也不是,心疼也不是。
季景西在楊繾扯他衣服的瞬間就樂得心底開花,然而剛一回頭就瞧見她眼淚汪汪,頓時整個人都慌了方寸,說話都語無倫次起來,“別哭啊,楊緒塵嚇你呢……好啦是我錯了,我給你賠罪好不好?要不我站過去給你射幾箭?”
結果這不說還好,一說,楊繾的眼淚突然就開了閘,不要錢一般吧嗒吧嗒往下掉,也不知是哪來的委屈,只覺得自己難過得不得了,憋了好多日的情緒瞬間就壓不住地放飛。
這一下,在場三人都慌得不知所措起來。
“哎喲別哭別哭,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跟三哥說!”楊緒冉手忙腳亂地找身上的帕子,還沒來得及揪出來,一旁自家大哥便突然伸手將一疊方方正正的錦帕遞了出去。
“別哭了。”塵世子還沒從尷尬中解脫出來,只能繼續板著臉,“還有外人在場。”
[外人]來不及瞪他,也懶得找帕子了,他離得最近,直接伸手去幫人擦眼淚,結果手還沒伸到跟前,就無情地被人拍掉了,“規矩點,站好!”
季景西:“……”
幾天裏第二次被人打了手,小王爺心裏苦,但小王爺不說,直接將楊緒塵手中的帕子塞過去,“那你來。”
楊繾默默將眼淚擦乾淨,轉身朝箭靶那邊走,三人連忙跟上。那邊,暗七已提前將無霜等人解了綁,見自家主子過來,頓時齊刷刷跪地。
“給縣君請罪,望縣君責罰。”三人喊得氣貫長虹。
楊繾面無表情地開口,“怎麼罰?”
“呃……”無風試探地看了一眼他家主子,福至心靈地答道,“謹聽縣君發落。”
“瞧見了?”季景西瞥楊緒塵,“真是他們得罪楊繾。”
楊緒塵一臉的“別跟我說話否則我就不客氣”,警告地瞪他一眼,接着望向自家妹妹。後者委屈兮兮地與他對視。楊緒塵嘆了一聲,無奈地伸手揉她,“你高興便好。”
楊繾忍不住蹭了蹭他的掌心,回身望向無霜三人,突然覺得沒什麼意思,“算了,起吧,一個月內別讓我瞧見你們……往後也別再阻暗七了。”
三人一言不發地望向季景西。
小王爺尷尬地咳了一聲,“聽見了就照做。”
楊繾面無表情地盯着季景西,後者抽了抽唇角,認輸般嘆氣,“好我知道了,你消氣兒沒?沒有的話我給你遞支箭?”
“……”
這人真是!!
“小王爺扛不住我一箭。”楊繾沒好氣地答了一句,將手邊的弓和箭囊卸下遞給白露。
被人強行打斷,她也不強求,反正今日她什麼事都沒做成,方才又丟臉地哭唧唧,如今緩過氣來,已是破罐破摔。
“我回錦墨閣了。”她悶聲開口。
“不氣了?”季景西湊上前歪頭看她,“想不想去曲觴樓?今兒那邊有廟會,還有熱鬧的雜耍,曲觴樓二樓臨街的廂房正好能瞧見,帶你去散心?”
“不去。”楊繾答。
楊緒塵一聽這臭小子居然敢當著他的面拐帶他寶貝妹妹,當即就黑了臉,若非楊緒冉攔着,怕是一腳都要踹上去,聽到楊繾乾脆利落拒絕,這才臉色微霽,卻還是忍不住磨牙。
而季景西乾脆視而不見身後兩個姓楊的,仗着三個暗衛俱在,有恃無恐,“真不去?除了雜耍,還有儺戲,擂台比武、猜謎……還有一整條街的小吃,捏糖人嘗過嗎?烤金饅頭呢?拔絲糖,涼麵,小餛飩?對了,那時候你不是一直念叨想吃食雲齋的水晶涼糕么?”
“……”閉嘴,別說了。
楊繾強忍着答應的衝動,板著臉不語。
“得,爺知你想什麼,等着。”季景西朝她眨眨眼,站定了回頭看身後兩個如出一轍黑着臉的人,“楊緒塵楊緒冉,她今兒心裏不好受,方才還哭了一場,氣結於心如何是好?你們當兄長的能不能幹點實事?”
她氣結於心是因為誰?你敢不敢說!
“我們要乾的實事便是將方才認錯的小王爺你趕出阿離視線。”楊緒冉笑得咬牙切齒。
季景西不為所動,“別跟爺說這些沒用的。就問你們一句,你們多久沒帶她逛過夜市了?”
楊緒塵:“……”
楊緒冉:“……”
“我不去……”楊繾忍不住開口。
“你閉嘴。”季景西瞥她,“靖陽皇姐近日也悶壞了,想約你出門又怕你還氣着。她三年未歸,甚是想念京里的一切,你若是去,我便去接她。”
楊繾頓時說不出話,彷彿不認識他一般盯着人猛瞧:何時這般伶牙俐齒了,話都讓你一人說完了好么?
“怎麼,第一日發現本世子長得好?”季景西揚眉,“克制點啊,縣君大人。”
“……”
這人好煩啊!!
楊家兄妹三人心中齊齊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