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考慮
?回去后,楊繾將事情與大哥楊緒塵說了一番。
令楊繾感到奇怪的是,對於季景西送字一舉,楊緒塵並沒有反對,聽完,說了句知道了,便將此事劃上句點。既沒有指責她不該“收留”景小王爺,也沒對他堅持送字一事多做評價,着實不像她大哥的作風。
季景西隔天便將溫解意的字送到了信國公府,與字一起的,還有一堆名貴的助眠香。楊緒塵出面接下后,直接將字放進了父親楊霖的書房,香則轉手以自己的名義每個院子都送了些。
而楊繾直到數日後又一次被父親招去說話才看到字,登時就瞪大眼睛,不知為何還有點委屈。
……以為大哥會把這幅字給她呢。
信國公楊霖看她目光凝在字上脫不開,好笑地搖了搖頭,着她落座,開門見山道,“你母親拜訪陳家,是我授意的,為父再問你最後一遍,可願?”
楊繾答得很乾脆,“不願。”
楊霖摸着鬍子笑了,“那可有願意的?比如那幅字?”
這話放到楊緒塵面前,他能立刻想出好幾個意思,但放在楊繾這裏,卻只有一個答案,“溫師的字當然是好的。”
“哈哈哈哈……”楊霖大笑出聲,“我兒心思純凈!”
父女倆談話的氛圍很是輕鬆,楊霖眼含笑意地望着眼前的女兒,想到自家同樣優秀的夫人,心中自豪不已,“為父與你母親商議過了,和陳府的議親明面上還要繼續。”
楊繾驚訝地抬頭,“為何?”
楊霖笑了,取過棋盤,將黑子一個個並排而列,共列了十一個,之後拿過案頭御賜的鎮紙放在黑子之上,“為父且問你,這是何意?”
楊繾認真地望着棋盤,“當今聖上與十一位皇子?”
楊相公笑着點頭,隨意地將其中五個黑子劃去,“這又是何意?”
楊繾順着這個方向努力思考,良久才不太確定道,“太子殿下、二、三兩位殿下,以及十、十一兩位小殿下?”
楊霖滿意地頷首,之後又去掉幾個黑子,添上一白子,抬眼望過來。
這次,楊繾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思考半天也不知是何意。
楊霖並不怪她,指着棋盤上的三個黑棋淡淡道,“這三個,是五殿下、六殿下和七殿下。”接着,指尖點向與黑棋並列的那個孤零零的白棋,“這是景小王爺。”
迎上女兒懵懂的臉,他緩緩道,“這四位,都到該選正妃的時候了。”
話說到這份上,楊繾懂了,“父親是不是杞人憂天了?”
楊霖並沒有正面回答,只輕描淡寫道,“前幾日,謝皇后招你母親進宮說了半日話。”
楊繾恍然大悟。
“我兒莫憂。”楊霖見她心事重重,不禁溫言,“為父與你母親必是一心為你的。”
楊繾歪頭,“您與母親也並不意屬陳朗?”
“自然。”楊霖毫不掩飾輕蔑,“我的寶貝女兒,他陳府還配不上。”
楊繾更迷惑了,“那為何還要繼續?”
“因為整個京城都知,陳府在與我信國公府議親。”楊霖耐着性子回答。
楊繾眨了眨眼,懂了。
順理成章的議親,皇家挑不出錯來,但若是在明知皇家意屬她的前提下,還倉促地與別家定下親事,那放在上面那些人眼裏,就變了味道。
先前兄長說此事還有波折,想來當時他便洞悉了父親之意。
“近來京里流言四起,許多人都在等着看我們楊陳兩府的下一步。”楊霖慢道,“可能會稍委屈我兒一陣。”
楊繾一下便聯想到了前些日子對陳尚書的彈劾,“因為陳府近來風評不好,興許會連累我?”
“然。”楊霖頷首,“怕不怕?”
他目光溫和而堅定,還帶着笑意,登時令楊繾最後一絲猶疑也消影無蹤,“女兒被人說不好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不是這個,也定會有其他。”
楊霖感慨地摸了摸她的發,“在為父眼中,我兒是最好的。”
楊繾點點頭,眼眶微紅。
她未來要走的路,要嫁的人,楊霖心中的確有些想法,王氏和楊緒塵也大約知曉一些。楊繾雖猜不透家中三個心思多的長輩什麼打算,但她過得很自在。她不太擅長這些彎彎道道,心思白如紙,腦子全部用在了功課上,楊霖也好,王氏、楊緒塵也好,都從不刻意培養她這些。
聰明是真,不多想也是真。
但不代表她真的不懂。
“父親為何不選皇家?”她很直接地問出了心中疑惑。畢竟從家族利益出發,不管怎麼看,與皇室聯姻,比和陳府強得多。
楊霖將面前的幾枚棋子歸攏,良久才道,“我信國公府太久不曾與皇室結親,此次卻是逃不過,你並不適合,但你三位兄長,緒塵,緒豐,緒冉,其中一人尚主卻可行。為父最憂你,一心望你能好,假若未來你有自己想走的路,無論如何為父也會拼力護你周全。”
“不過眼下卻是不行。”
楊繾怔怔望着父親。
“眼下並非和天家聯姻的好時機。”楊霖淡淡道,“緣由說起來很複雜,且當為父心高氣傲,瞧不上那幾位吧。”
……
和陳府的事,就這麼定下了。
陳楊兩家議親並未避着人,也沒刻意宣揚,原本按照梅氏的性子,兒子斷了腿都沒被嫌棄,定是要好好炫耀一番的,但也不知上次王氏對她說了什麼,這段時日,梅氏安靜得很。
這就導致了,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將到來的壽寧節上時,信國公府和禮部尚書府的事無人關注。
可既然是“幾乎”,那便表示,還是有人知道的。
已經結束了侍疾,回到燕親王府的景小王爺聽完無霜的彙報后,臉色陰雲密佈,幾乎要讓人以為他下一秒便會衝到信國公府去鬧上一番。
“楊相和楊緒塵父子是不是腦袋裏有水?”季景西瞧着自己的侍衛,問得極為認真。
無霜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聽到。
“那陳朗什麼玩意,跟誰議親不好,非要跟他?!”小王爺氣得連連發笑,不停地在廳堂里踱着步,顯然是氣得不輕,“信國公府可真行,找這麼個擋箭牌,楊四的名聲還要不要了?爺當日就不該讓陳朗活着被抬回去!”
無霜不解,“……陳三是個擋箭牌?”
“廢話!”季景西又瞪他,“楊霖能看得上陳朗?!就算一時走眼,楊緒塵是吃乾飯的?!爺消息是白送的?憑他們楊家的護短勁,陳朗沒被整死就是好的!”
“既是擋箭牌,那不是陳朗,也會有旁人吧……?”無霜身邊,另一暗衛無風忍不住道。
季景西幽幽心塞,“換誰都比陳朗強。”
先前他給信國公府遞消息,與楊緒塵聯手拖了陳府下水,彈劾陳元義教子無方,令陳家名聲大跌,就是存了攪黃陳楊兩家議親的心思。楊緒塵也是默許了的,畢竟信國公府無論如何不可能讓楊繾嫁一個會私下詆毀她之人。
可萬沒想到,楊相公竟按兵不動,忍性之大,出人意料。
這樣一來,他們先前的舉動,豈不間接影響了楊繾的名聲?
本就看不得她受一絲委屈……
無風撓頭,“主子,這都什麼時候了,您怎的還操心哪個擋箭牌配得上縣君?屬下們實在摸不透您近來的心思,斗膽問一句,您是真屬意縣君當咱們的女主子么?”
!!!
實在沒想到無風敢就這麼明目張胆地問出來,季景西整個噎住,呆愣地望着他,俊美如仙的臉上反常地迅速紅暈滿布。
無風無霜從未見過主子這般模樣,幾乎看呆了。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無風僵硬地瞥向同伴。
【大概?】無霜獃滯地回看他。
“咳……”季景西好半晌才猛地咳了一聲,修長的手半捂着臉,“爺考慮考慮。”
原來您沒考慮清楚嗎?!
兩個暗衛同時在心底吶喊。
“主子這是……有苦衷?”無霜問得小心翼翼。
他家主子的心思簡直就是擺在明面上,他們幾個誰看不出?可他偏偏從未提過,該避的嫌還避着,給人出氣的事也瞞着,送個字還找理由……到底是要怎樣嘛!
泄氣地窩進軟墊里,季景西整張臉都埋進了臂彎,半天才聽到一句既哀怨又不甘的聲音,“你們不懂……太突然了。”
“什麼太突然?”無風愣愣問。
“娶她啊!”季景西掩着通紅的臉,連耳後都燒得滴血,“先前沒曾多想,一時還轉不過彎來。”
兩暗衛呆若木雞。
抄着摺扇不停扇着風,季景西直到臉上的熱度漸漸消退,才泄氣般涼涼開口,“……爺在動陳朗之前,沒想過要娶她。”
“原是覺得,陳朗是她表哥,楊相選的人,當不會讓她吃虧。”紅衣少年不想看自家兩個傻暗衛的白痴模樣,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秋水苑外的桂花樹上,“不過如今爺改主意了。與其怕旁人對她不好,不如爺親自把人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