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月光》20(1)
暑假在藍皮書和電話的交替中一晃而過了,唯一不同的是韓放電話那頭沒有了家中鳥鳴山更幽的寧靜,取而代之的是大街上的嘈雜,在傍晚,甚至會聽到老年迪斯科的鼓點。我問他為什麼總用手機打,很費的,他總是說手機里續了很多錢,打起來也不會覺得心疼。可有好幾次長聊之後,我又想起了什麼,再回撥過去聽到的卻是“您撥的電話已關機”。隱約覺得這背後似乎發生了什麼。
開學不久,溫冰進電視台實習了。她那種人哪怕只有一根手指頭伸進了演播室的門縫兒,就誰也甭想再讓她退出來了,整個一深海章魚怪,連核潛艇都撬得開。我坐在窗台上望着滿園丁香想了一晚上,結果還是惆悵,當初我怎麼就一個不留神被那個女人給算計了呢?都是該死的韓放,一副那麼挺拔的身板里居然夾着一顆那麼柔軟的心,被人利用了一溜十三遭,居然還沒忘了幫她保密,真不知道說他什麼好。我給韓放撥了個電話,他居然又關機了。
大四一開學,韓放就經常回家,從過去半個月一次變成一周兩三次,難怪我總覺得他又瘦了,就是騾子馬老這麼溜達也沒個不瘦。我握着電話愣神的工夫,手機在一個遙遠的地方響了,遠得我都不相信它響了。
聽筒里傳來的是攝影協會周老師的聲音,開門見山就問我找着實習單位沒有。
“還沒有,打算隨便找所學校。周老師,莫非您有合適的地方推薦?”
“暑假裏有家園林單位請我幫他們拍了一輯圖片,全是綠化工程的,說是要製作向國慶獻禮的專題圖冊。這不,國慶節眼瞅就到了,片子還差300張左右,今天又給我打電話。我最近手頭太忙走不開,就答應給他們推薦個能出作品的學生。一下子就想起你來了,連文案都給他們帶上了,正好當實習了,也是件互惠互利的好事。”
“哎呀,周老師,這可讓我怎麼感謝您才好!”
“呵呵,去了好好表現,可別給咱們C大丟人啊。”
“請老師放心!”
就這麼著,我又重新振奮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在周老師的引薦下意氣風發地開赴過去了。
局長大人親自接見了我,雖然眼神里的懷疑與喜悅打得難解難分,可熱情程度卻絲毫不亞於當年山區里多病多災的老百姓終於看見了赤腳醫生,而我肩上的攝影包自然就是救命的藥箱了。
形勢高度緊迫,我必須在20天內搞定16個景點300張高水平的備選片子,由獻禮圖冊製作領導小組從中敲定50張左右進行排版印刷,文案寫作與拍攝同時進行。局裏還派出一輛專車協助我。由於時間緊任務重,上午了解一下情況,下午立即出發拍攝。
我沉着冷靜地把一切情況牢記於心,同時扮出一副不苟言笑超越年齡的成熟來。因為那個局長見了我的第一句話差點兒沒把我鼻子氣歪,他說:“怎麼小張是個女的?聽名字還以為是個男生哩。”
辦公室主任笑容可掬地帶我參觀了整座辦公樓,介紹了全局的主要業務項目,其間還引見了大把的科長副科長主任副主任,把我剛記住的一點兒業務知識搞得支離破碎。最後,主任把我送到了3樓秘書室門口說這一個月裏拍片之餘或者颳風下雨我就呆在這兒,跟秘書切磋切磋文學。臨進去之前他還神秘兮兮地說這個秘書是今年剛畢業的大學生,脾氣不大好惹,誰讓人家爸爸是剛調任的廳長呢。我心裏一緊張就想起了另一個廳長的兒子韓放,可能是這個世界上跟我最沒脾氣的小子弟了。
秘書的洞府跟局長室完全兩個風格,一進門就柳暗花明的。那個牛掰秘書就呆在曲徑通幽處,在綠陰掩映中露出一圈肉粉色的蕾絲裙邊,我不禁聯想到了邱雪的禮物。
“怎麼秘書是個女的?那麼牛掰我還以為是個男同志哩。”我暗自拿她泄局長的憤。可當她拿開了臉上的報紙,我除了明白她為啥那麼牛掰以外,就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吶喊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小!
“這是局裏的秘書應歌同志,姓應的應,唱歌的歌。小應,這是來咱們局實習的C大中文系學生,你們有共同語言,好好相處,我先走了。”
我心裏念着佛念着咒求着大慈大悲的觀音姐姐,千萬別讓她覺着我眼熟。可3秒鐘后我徹底崩潰了。應歌同志褐色的瞳仁在我臉上慢慢縮小,嘴裏清脆地蹦出仨字:張卓然。
……
“韓放,你猜我在實習單位竟然碰見了誰?”晚上下班后終於在宿舍樓下找到了韓放,我迫不及待地沖他講述白天發生的事。
韓放驚異地望着我,對剛才的話題一點兒也沒興趣。“實習單位?什麼實習單位?”
“忘了跟你說了,昨個周老師幫我介紹了一家實習單位,今天去報到了,是家區級園林局,他們那個局長一見到我啊……”
“事先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韓放臉上超乎尋常地冷峻,冒着寒光。
“昨天晚上給你打電話,你也沒開機呀。”我有點兒無辜,又有點兒不解。
沉默中,韓放的眼睛雲霧繚繞,像漫畫中憂鬱的男主角,雖然很好看,可令我很不安。
“韓放,這陣子你有點兒怪怪的……”
“園林局,就是種草栽樹的吧,好玩嗎?”韓放故作輕鬆打斷我,臉上的線條漸漸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