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過去的故事:血的記憶
陰冷的峽谷在遠離肥沃的平原的北方,在離無人敢靠近的極寒之地只有很短的一段路程,最慢的馬車也只需要一天多就能到了——但是不會有哪個傻瓜靠近極寒之地,哪怕是這個陰冷的峽谷,也一樣沒有活人拜訪這裏。
這裏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生命能靠近的禁區。
崎嶇的山地將東南方封鎖住,來自北方遙遠盡頭的寒風被堵在了前面,形成了肉眼可見的霧氣,環繞在峽谷內。那無盡的寒風來自北方,但無人知道這永不停歇的風來自哪裏,也無人敢去冒險。
凌冽的寒風和冰霧充斥在這狹長的峽谷內,這個地方並不小,只是北邊來的寒風更加充盈,甚至溢出,將西邊的海面都染成了一片白色,海面上平靜如死水,白霧已經有多久沒有散去?連那脆弱的冰面下的白骨,最年輕的也是好幾百年前的了。
這樣的環境,普通的生命是存活不下去的——但是對沒有生命的存在來說,是一個非常宜居的地方。
峽谷的入口沒有任何的守衛,只有被凍成了冰雕的一段殘缺的大門,鐵門只剩半門,完全起不到閉合的作用,城牆也是到處都是缺口……但是這裏有最好的防禦,永不融化的堅冰在殘破的城牆上形成了嶄新、更加堅硬的外殼,大門已經無法移動,深深陷入到雪地中,只有另一邊是敞開的,因為那半扇門倒在了地上,無人處理。
如同城堡的入口一般,這裏頗有規模,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壯觀,只是比不上南方那些已經化為歷史和聖地一般的巨牆而已。在這張已經合不上的大口裏,有寒風夾帶着冰雪往外用處,源源不斷,就像傳說中的冰霜巨人一般噴吐着能讓人凍結的吐息,只是哪怕是最強大的冰霜巨人,都無法媲美這樣大自然和人造物混合形成的奇觀……一個致命的奇觀。
僅僅只是入口,就能讓人望而止步,生不起進去探索的慾望。一般的冒險者是沒有那個實力進去后活着出來的,而擁有這樣的實力的人,是不會無端來到這裏的……這裏並不是無主之地,甚至可以說是頗有名聲,在吟遊詩人口中流傳的死亡之地。
沒有人能活着出來,但是只要死了,就能從裏面出來——用另一種形式的生命在外面活動。生的對立面是死,死亡並不是一切的終結,而是另一個開始……如此褻瀆生命和光明神的教義的存在,是所有擁有生命的存在的敵人。
這裏是死人的世界,至少是死亡的其中一個分支的種族的世界。
這裏是自詡為夜之貴族的種族最後一個世界,是存在於所有人的視線中,但是又無人敢有討伐念頭的邪惡之地——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而夜之貴族,在外界更多的被稱之為夜血族,或是更具羞辱性質的……吸血鬼。
這是夜血族最後的堡壘了,但是,也是無法毀滅的世界。自神明隕落起,過去那些被神明或是魔鬼創造的種族,也漸漸離開了世界的舞台,不知所蹤,夜血族也是如此,至少在表面的舞台上下去了。
現在不再是他們這些遠古的種族的舞台了,更何況在時間長河的沖刷下,哪怕是不再擁有生命的死物,也是今非昔比了。岩石在流水的沖刷下能磨平稜角,這些不老不死的種族呢?
至少現在還是有在好好活下去的,沒錯,“活”下去。
在冷霧籠罩的峽谷外面,也不是什麼舒適宜人的世界,雖然寒風被擋在了峽谷內,外面也不是什麼生機盎然的地方——冰冷的荒原只有零星的樹榦苟延殘喘,為了活下去而變成了崎嶇的形狀,地面上的野草參齊不齊,但是生命力比想像中的要更強,也更具侵略性——峽谷外好歹還有生命存在,而對於非食肉性的動物來說,野草也是進食的渠道之一。要從那些野獸的嘴巴下活下來,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這也讓這荒原上的植物同樣具備着某種程度的……攻擊性。
野草的麥芒,如同刀劍一般鋒利,皮革一般堅韌。那些畸形的樹木,枝幹枯瘦,只是堅硬如巨石,輕易不能割開,或是擊碎,甚至有可能被反作用過來的勢頭打碎軀幹。柔軟的內芯讓這些怪樹擁有剛柔兩種性質,冰冷的荒原讓它們不畏懼任何的火焰。甚至能活下來足夠長時間的老樹,還能演變成另一種生命形態,變成能掠食的“動物”。
能在這片遠在北方的荒原生存下來的,只有生命力極為強韌的存在,不管是植物……
還是動物。
在這樣的荒原,也是有水源的,只是那個水源並不穩定,而且充斥着死亡。一個死水形成的湖,並不大,成年人徒步走一圈也僅僅只是半天就足夠了。以湖心往四周擴散,都是被弄碎的輕薄的冰塊,下面是一潭死水,湖邊是需要水來維持生命的動物……包括植物。這裏的水源沒有源頭,就連這個湖,也不是天然形成的,大概是來自神明時代的遺迹吧,湖底是有建築物的,只不過沒人能探個究竟,因為湖底其實是很淺的——下面的建築,被灰和石塊填滿了,而下面的遺迹,恐怕早就被埋了個結實。
湖邊並不是相安無事的天堂,是廝殺的斗獸場,畢竟天上來的水源也就那麼多,一年大部分時間這個所謂的湖也不過是一個坑而已。死亡就是因此而誕生的。在湖邊和湖裏,乃至湖底,散落着大量不知名動物的骸骨,還有破碎的根莖。這些堆積起來的死亡,也污染了這片湖,死水充滿了瘟疫,只是對這裏的使用者來說,並不是什麼很要緊的事。對這片荒原的居民而言,如果病菌能讓它們死亡的話,那麼它們早就加入到死亡的那一邊了。在這片和峽谷相鄰的地區,生和死的轉變是很簡單的。
在一頭還沒被啃食乾淨的巨大動物的屍骸邊上,有嬌小的動物正在進食。那稱之為動物或許並不恰當,因為那是一個人形的生物,甚至完全可以稱之為人。她的皮膚蒼白,衣不遮體,像一個野人的小孩,但是沒有野人的小孩有這樣的膚色,也不會有什麼生物的幼體在死去后還能活動的。
這是一個死物,沒有心跳,沒有血液,但是依然對活物存在着需求。一個勉強可以稱之為夜血族的幼體。
在擁有真迪娜這個名字之前,這個撕咬着冰凍的腐肉的生物,只是個沒有名字的動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