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月下兔

白天就這樣過去了。在龍峰的夜晚，天空乾淨得像是虛假的，沒有烏雲的遮擋，星星是如此的清晰——所有的雲都在腳底下了。這是有代價的，龍峰的溫度，很明顯並不怎麼適合常人居住，呼吸吞吐出來的，都是白色的霧氣。白天的時候要比夜晚要好一點，至少不會有滲入骨頭的寒冷，只是短暫停留的話，最多只是身體凍僵而已。但是夜晚不行，這裏的冷氣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住的。

也因為這樣，留在龍峰居住的人並不多，更多的是龍人，或是……有能耐的人。

兔菊離開了自己的房間，走在了外面。她在家鄉的時候並不是被呵護的花兒，籠中的雛鳥，她也在北方的寒冷之地待過，那是風雪能將人淹沒的世界，在很早很早以前，她就不再吸入風雪了。但是這個地方，還是不太一樣，這裏的寒氣，更加銳利，滲透入骨。

龍峰很高，高到連雲都能踩在腳邊，對兔菊來說，書中所說的仙人之境，也不過如此了……但是這裏沒有仙人，只有半龍半人的主人在這裏。那自稱龍宵，有着獸的外表，但是安靜得像古樹一般的龍人，是兔菊從未見過的存在。龍宵不是島國百鬼、中原妖魔那般或是妖修、散仙那般的存在，但是也沒有所謂仙人那樣高高在上的派頭，她對兔菊來說，是很新鮮的存在——徐青的話，大概也有一樣的感受。

兩人習慣了對妖魔鬼怪甚至一些所謂“仙人”揮動武器，那些存在的身上，總會有各種味道，蛋都會令她感覺噁心，所謂“非人哉”，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它們自然不是凡人，但是“非人”，並不是說它們不是凡人，而是更深刻的東西。

用徐青的說法的話，就是“若真的是仙人高高在上，我這刀總傷不了吧。”然後就把那些傢伙給砍了。兔菊沒有那麼粗暴，但也好不到哪裏去。風神弓射死的東西也不少了，若真有報應，也早就來了。

但是龍宵的話不一樣，今日一番私底下的談話，本來並沒有抱着那種想法而來的徐青和兔菊，不知不覺之間，被她主導了地位，帶入到了很不安的節奏中。

那種想法，在徐青和兔菊身上，有不同的說法。徐青是練武，兔菊是求道，說法不一樣，但是走的路是一樣的。

露露娜卡將陳白戶支開，近乎蠱惑一般將她和徐青吸引住了，本來只是應付差事的心思，變成了自己的意願，他們想知道這一趟西行的真實意義，然後他們被扔給了龍宵。

龍宵告訴了他們答案，就像趁火打劫一般，在他們變得混亂的心思里投下了一些東西。

“如果真龍不是你們所想像的那般美好，中原的變化，你們又該如何自處？是安身立命，還是趁機起勢？”

這樣的中原話從一個龍人口中說出，給徐青和兔菊很大的不協調感，但是她說出來的時候是何等的自然，根本感覺不到違和感，也給了徐青和兔菊留下了非常大的難題。

徐青和兔菊不是沒有就龍宵所說的去反駁或是辯論，但是到最後，兩人發現，自己面對的確實不僅僅只是一個西方的龍人，她沒有他們所理解的關於巨龍的痕迹，更像是一個陳白戶那般的存在。

徐青和兔菊其實都很怕陳白戶。徐青自認自己打不過陳白戶，而兔菊，認為自己辯不過陳白戶。不管是練武還是讀書，這個老人都比他們兩個強太多了。

而龍宵，大概是能和陳白戶平起平坐的。兔菊突然想到，這是不是露露娜卡將陳白戶使喚開的原因之一？兔菊心裏有這樣的猜想，但是並不能證實。

心亂如麻，兔菊嘆了一口氣，霧氣從口中吐出，肉眼可見。兔菊現在走在安靜冰冷的長廊上，邊上就是望下去會發暈的高空。吞吐出來的霧氣沒有那麼快消散，兔菊看了一會，圍繞在自己身邊的霧氣慢慢聚攏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霧氣旋渦的球體，在她面前懸浮。

龍峰肯定不是什麼舒適的地方，至少做這種事，倒是比地面上要輕鬆許多。冰球中的旋渦在緩慢轉動，冷氣和雪沫被鎖在了裏面，隨着旋渦走動。

“在這樣冰冷的夜晚，你在做什麼？”有聲音傳到了兔菊的耳里。這是露露娜卡的聲音。她循聲望去，看到了露露娜卡在長廊的另一邊，往這邊走來。

龍峰上的天空沒有任何雜質，所以月光更加皎潔明亮。月光照在了露露娜卡的臉上，但是只照到了半張臉，而她另一半，完全藏在了黑暗中。

月光真的能恰好將一個人分成兩個截然不一樣的部分嗎？兔菊突然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回過神來的時候，露露娜卡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跟前，月光讓她的臉蛋看起來更加柔和了。兔菊知道月下美人這樣的典故，但是露露娜卡，並沒有給她這樣的感覺。

露露娜卡像是融入到了月光之中。這種感覺很奇怪，兔菊並不認為這是正常的。

“你是月下美人，還是月下白兔？”露露娜卡突然問道，這讓兔菊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你不覺得你很像兔子嗎？”露露娜卡指了指自己的頭部。兔菊明白她在說什麼，她在說自己頭上的緞帶。雖然這兩根鮮紅的緞帶就像兔耳一般，很顯眼，但是兔菊很喜歡。而且這也不是什麼普通的緞帶。

“我喜歡你頭上的緞帶。”露露娜卡笑道，“會隨着你的心情變化，很有趣，對不對？你想讓人感覺你在生氣、高興的時候，有很大的迷惑性，讓對方覺得你是真的這麼想的。”

“確實是有這樣的……作用。”兔菊回道，正如露露娜卡所說的，這是能反應心情的緞帶，這會讓對方覺得自己了解到了兔菊現在的心情。沒錯，讓他們有這樣的感覺。

不是風神弓那樣的兵器，但是是一個很便利的道具。

“你現在心情很好……你想讓別人這麼認為。”露露娜卡繼續說了下去，“想讓心情變得更加好嗎？我能帶你去看一些有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