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溫柔解語
“咱們有的是時間跟他耗,公子又何必急在一時?”高陽見申嘉正還是心有不甘,於是勸道。
“想我大周梁氏子孫有多少人死在他手裏!”申嘉正恨恨地說道,“致使我如今連祖宗姓氏都不敢稱!總有一天我要讓他,讓他的子子孫孫都把命拿出來償還!”
高陽輕輕地嘆了口氣,想起當日在真臘他們探到鄧竑的消息時,申嘉正為了回來京城而將自己的臉部燒得面目全非。
更名改姓,改頭換面,國讎家恨,這些事情糾纏在一起,讓申嘉正的性子都扭曲了幾分。
其實,梁氏皇族諸人死在長慶帝手中,和死在陳元泰手中的人數不相上下。而迄今為止,陳元泰與長慶帝比起來,算得上是英明聖主了。
更何況申嘉正當初逃離皇宮與陳元泰無關,乃是是受了外祖家連累,母親申皇后在自盡前偷偷將他放出了宮去。
不過這些話,高陽是萬萬不敢勸申嘉正的。士為知己者死,他也情願跟着申嘉正一條道走到黑。
“忙累了這些天,你也早些去歇着吧。”申嘉正長出了口氣,拍了拍高陽的肩膀,“出去時叫邵武過來見我。”
“您是要,接着在京城散佈傳言嗎?”高陽問道。
“嗯,”申嘉正冷笑道,“太和殿被雷擊焚毀一事竟然就被幾樁豪門秘聞給遮過去了,實在叫人齒冷。這次陳元泰連失兩子,我就不信那些升斗小民還覺得他是個順天應人的好皇帝!”
“就是不知陳元泰會否為了撇清,而將兩子皆是遭人所害的事情傳出去。”高陽沉吟道。
“哼,他想傳就傳好了!”申嘉正獰笑道,“一個皇帝,連自己后宮裏的事情都理不清,更何況是治理天下?以他這種人的性子,承認自己護不住妻兒只怕比承認他老娘偷人還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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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宮裏,蠟燭將殿內照得亮堂堂的,可陳元泰覺得自己依舊看不清楚錢玉蘭臉上的表情。
這是他從京郊祭祀回來后第一次踏足景仁宮,卻沒想到竟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玉蘭……”看着錢玉蘭有禮卻又冷淡的神色,陳元泰艱難地開口道,“你好生將養身體。這個孩子……沒福氣來人間走一遭,你也就別惦記了。”
說起來孩子,錢玉蘭緊咬着嘴唇,極力剋制着自己才沒有哭出來。半晌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陳元泰累極倦極,卻不知到哪裏去才能得片刻紓解。
他揉着隱隱作痛的心口,緩緩地說道:“四皇子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不是你做的,只是皇后乍然失子,言語上有些不當,你權當體諒她吧。”
聽他這樣說,錢玉蘭冷淡的眼神里有了幾分熱度:“您真的信我?”
“嗯,”陳元泰點點頭,“我信你不是那樣陰毒之人。況且也有明證……”
他將張簡的事說了一遍,又歉然地說道:“玉蘭,我是一國之君,平時又對你諸多寵愛,若單憑一句我信你,不足以服眾。所以你不要怪我拖了這麼久才來跟你說這些……”
看着陳元泰眼底的青影,錢玉蘭突然淚如雨下。罷了罷了,自己終究是沒辦法恨他太久。
她坐起身,伸手握住了陳元泰的手,柔聲道:“您信我,一切便都好了……我還以為因着紫竹禪院的事,您惱了我,再不願見我了……我知道當時那番話說得僭越了,可只是一時情不自禁,以後再不會了……”
陳元泰見她溫柔相對,心不由得輕鬆了幾分,說出來的話也更真誠了些:“你一片赤誠待我,我又怎會不知?只是,只是我早年已有愛人在心,偏又負她良多,實是無法……”
皇上說的此人是元后吧?錢玉蘭心裏想着。雖然還是有些酸楚,但她也明白,活人如何爭得過死人?
“您別說了,”錢玉蘭掩了他的口,“能陪在您身邊,我已心滿意足,再不想其他了。只是咱們的孩子……”
陳元泰抬手拭去錢玉蘭腮邊的淚水,柔聲問道:“我正想問你,你不是一向懷相很好,怎麼就突然間成了這個樣子?”
錢玉蘭將頭埋在他的胸口,嗚嗚咽咽地說道:“皇上,是有人害了咱們的孩子啊!您去問問王太醫便知道了。昨天半夜裏,我吃了副安胎藥,今天早上王太醫在藥渣里發現了紅花、大黃和附子……”
陳元泰大驚,他雖然不太懂醫理,但也知道紅花和大黃乃是大苦大寒之物,而附子更有毒性,與四皇子尿液中驗出的烏頭同屬一類。
“王德勤!”陳元泰驟然拔高了聲音,候在殿外的王公公被嚇了一跳,連忙快步進來。
“昭容昨夜用的安胎藥里有紅花等物,你去太醫院傳我口諭,這件事情他們不給我個交代,就都提頭來見!”
王公公慌忙領命出去,心裏不禁為太醫院眾人捏了把汗。
一副安胎藥,藥方、藥材固然出自太醫院,然而煎藥、用藥卻都是在景仁宮。更兼之從太醫院到景仁宮路上又不知會碰見多少人,一時間哪裏就能判定是太醫院的問題?
不過現在陳元泰盛怒之下,他可不想為個太醫院讓自己往陳元泰的怒火上撞,這些就留着讓太醫們自己去分辯吧!
只是可惜了錢昭容,一朵嬌柔柔的解語花,如此對陳元泰的脾氣,就這樣被皇后和安國公府記恨在心。陳元泰在時自然風光無限,一旦山陵崩……
王公公想想都替錢玉蘭難過,哎,人再強也強不過命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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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薨逝,陳元泰輟朝三日。
這一日晨起,他睜開眼睛,依舊覺得身體疲累不堪。可早朝的時辰耽擱不得,他出聲喚道:“王德勤?”
在外間守候的王公公聽到動靜,馬上跑了進來。撩開床帳,他正要伺候陳元泰穿衣,卻發現他的面龐有些浮腫,嘴唇比昨晚睡下時多帶了幾分青紫。
“皇上,”王公公嚇得立馬跪到了地上,“您前些日子就覺得身子不大好,今兒可不能再拖了!老奴去請劉醫正來吧,等您下了朝就好好瞧上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