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拒之有因
兩人在陳希位於正院的小書房裏說話。杜明心過去時,正聽陳希說道:“……岳父所請之事,小婿恕難從命。而且,”
他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小婿也勸岳父莫要插手此事。建陵與祭祀雖為國事,然而皇上百年之後與誰合葬卻為家事。小婿私以為內閣、禮部以及都察院管得有些太寬了。”
杜二老爺一聽他不願意,登時就有些急了:“天子無家事!你才讀過幾年書,識得幾個字,也敢指摘內閣大學士們的不是!”
陳希笑道:“小婿不才,雖然身無科舉功名,但七歲由烏有先生啟蒙,在嵩陽書院也好生讀了七八年的書。”
杜二老爺的臉色有點難看,這個女婿以前對他還挺恭敬的,怎麼現在也學會當面堵他的話了!
“咱們不扯這些亂七八糟的,只說現如今該怎麼辦?”
陳希笑道:“我倒覺得不如岳父回去好生勸勸周大人,皇上已經將話說的很清楚了,他完全沒有廢立太子的意思,皇陵修建的種種也與國事無關,僅僅是皇上的個人偏好而已。難道說皇上辛勞一生,開創下大燕的萬世基業,竟然連自己的身後事也絲毫做不得主嗎?”
“並非是皇上做得做不得主的問題,”杜二老爺急道,“而是這些事關重大,現在已經招致朝野非議,物議如沸,皇上堅持下去,未免有剛愎自用之嫌!”
這話說得可謂十分不恭敬了,若是在陳元泰面前,完全可以治他一個殿前失儀之罪。
陳希挑着眉看着杜二老爺,直把他看得額頭上冷汗涔涔。
“想不到岳父還有志要做個直臣!”
杜二老爺老臉一紅,他倒還沒有做直臣的心勁兒,只是今天高首輔與禮部尚書周大人一同找到他,言辭十分懇切地說了他們目前的困境,希望他能說動陳希去勸勸陳元泰。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若咱們退讓,致使皇上一意孤行,且不說咱們內閣與禮部的顏面如何,咱們做臣子的,難道能置皇上的千秋名聲於不顧嗎?”
其實這話應該顛倒一下次序,皇上的千秋名聲固然要緊,更重要的是內閣與禮部還有都察院已經與陳元泰杠上了。
若最後鎩羽而歸,豈不是失了文官們的顏面,仿若是屈從了皇帝的權勢,又如何在天下士林學子面前抬得起頭來?
杜二老爺的困境則又多了一層。當高忱和周叔玉站到他面前時,他已是渾身骨頭輕得都要飄起來了。
兩個人再不動聲色、語氣真誠地給他吹捧一番,杜二老爺便覺得自己也是以天下為己任,堅持讀書人的風骨了!
全不曾想到自己這個五品官本就是陳元泰恩賞的,若真是要公事公辦,他連進士出身都沒有,如何能從一個小小舉人直接進禮部做堂官?
“直臣不直臣的,我也沒想過,”杜二老爺道,“只是你一個做兒子的,難道不為皇上的名聲想想?”
聽到此處,杜明心再忍不住,撩簾走進了書房。
“父親,您好糊塗!”杜明心怨道,“托您的這些人也與王爺同朝為官,他們為何偏偏要找了您來說項?”
“那自然是……因為我是長輩!”杜二老爺撇了撇嘴,這麼明顯的原因還用得着問?
“既然閣老們,言官們口口聲聲說建陵乃是國事,那為何又要把私人的關係牽扯在裏頭?”
“若王爺真聽了您的話去勸皇上,若是勸動了,那都是他們諫諍的結果。若沒勸動,您覺得皇上心裏會怎麼想王爺呢?若是您,會不會還喜歡這樣不知情識趣,不貼心反倒去幫外人的兒子?”
“再者,若是王爺勸得皇上收回成命,您覺得太子會怎麼想?您也說外面物議如沸,太子如今在風口浪尖上什麼話也沒有,那他心裏會不會埋怨皇上不替他着想?怎麼王爺一去說,皇上就同意了。兩個兒子之間,太子會不會覺得皇上厚此薄彼了?”
杜二老爺哪裏想過這些彎彎繞繞!他一心只想把受託之事辦成了,好在閣老們面前顯顯自己的手段,逞一逞王爺岳父的威風。
見父親還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杜明心不禁動了三分氣:“父親,您要知道,大燕律例里,連坐之法只涉親眷,可沒有上司給下屬蹲監牢的道理!孰親孰疏,您可要想清楚!他們不過是把您當個出頭的刀使,若是王爺的船翻了,您以為您能獨善其身嗎?”
說到底,這屋裏的人才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杜二老爺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雖然覺得杜明心有些言過其實,但自己也有些心裏發虛,那想出風頭的心不禁淡了三分。
“你們不想幫忙就算了,何必說得這樣難聽!”杜二老爺起身道,“周大人那裏我可沒臉面去說,王爺你自己找他說去吧!”
說完,他像是怕陳希拒絕似的,甩甩袖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杜明心的眉頭緊緊地皺着,氣道:“天底下有這樣做父親的嗎?”
陳希起身,笑着攬了她的肩膀,安慰道:“別生氣了,即便父親不讓我去說,周叔玉那裏我也是要走一趟的,好叫他且歇了拿岳父當刀使的心。”
杜明心還是有些惱怒:“若是他再這麼軟耳朵,無事生非,乾脆這個五品官也不要叫他做了!人說難得富貴又清閑,他放着福氣不會享,那便回家去當田舍翁好了!”
陳希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說道:“好好好,原本岳父這個官職也是看在你的面上才封賞的,自然是你說要當就當,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杜明心被他逗得氣不下去了,笑道:“朝廷任命,哪裏有我置喙的餘地!你可真會哄人!”
“不哄不哄,”陳希攜了她的手往宴息室去,“娘子若想辦什麼事,相公我自然是竭盡全力,定要辦成的!”
在宴息室里玩耍的堃哥兒看到父母進來了,高興得跳着腳往炕下滑溜。
“橙,橙!”堃哥兒撲到杜明心懷裏,大聲喊着。
“什麼橙?”陳希奇道。
“怕是聽了你的半截話,想起來昨天吃的蟹釀橙了。”杜明心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