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紫竹禪院
“那我就先替小姑謝謝您了!”徐大奶奶笑道。
“跟我說這些客氣話可是要見外了!”杜明心也笑道。
她很喜歡徐家人,國公夫婦伉儷情深,家裏三子兄友弟恭,三妯娌也是和和睦睦。如果自己有個女兒,能嫁到徐家去可算得上是好歸宿了。
念頭閃過,杜明心一哂,不知不覺自己的父母心怎麼就變得這樣重了!
*
過完年後,春耕開始。依照周禮所述,天子應在春時祭天,并行籍田禮,王后隨行,並親自主持親蠶嘉禮,歷朝歷代莫不如是。
從陳元泰登基至今,京郊春時祭祀已經舉行過兩次,皆由皇后隨行。德妃不願跟在皇後身畔,看她臉色,由她差遣,便借口侍奉太后,並不曾去過。
這一次宮中依舊按照帝后出行,內命婦不隨侍的規矩準備,臨行前卻多了一個錢玉蘭。
皇后聽了宮人的稟報,心裏像被砌了面牆似的堵。
自打四皇子出生,她與陳元泰之間便是冷冷淡淡的。雖然她也曾賭氣說以後與他橋歸橋路歸路,可到底她今生也只有陳元泰這一個丈夫,還給了她母儀天下的榮光。
皇后原本趁着此次京郊祭祀的機會,勸動了陳元泰去城外紫竹禪院住上三日,帝后親為體弱的四皇子祈福。她也好在兩人獨處的時候服個軟,叫陳元泰回心轉意。
如今錢玉蘭不好好留在宮裏安心養胎,跟着到處跑什麼?
那來報信的宮人看皇后臉色不好,更添了十二分的小心繼續說道:“皇上說是昭容孕中多思,一同去禪院住住,也好驅驅邪靜靜心……”
皇后揮了揮手,讓她下去了。
桂月上前,輕輕跪在腳踏上給皇后捶腿,低聲問道:“娘娘,那要不要先派人去禪院那邊說一聲,把昭容的住處安排得離皇上遠一些?”
皇后嘴角微動,最終還是覺得丟不起這個人,疲憊地說道:“算了,住得遠些近些,皇上若要她陪着,不過是抬軟輦的人費腳力,又能礙得着什麼事!”
桂月點頭稱是,繼續默默地捶腿,坤寧宮裏一時再無聲響。
此刻錢玉蘭在景仁宮正高興地看着人收拾箱籠。
“那個鈞窯玫瑰紫的小香爐就別帶了,”錢玉蘭笑道,“去禪院裏住,這個顏色太艷了些。我記得前一段時日皇上送過來個哥窯青釉的,上面燒的蓮花瓣,這次帶着不是正相宜?”
跟她從金陵過來的宮女青黛笑道:“皇上以前還勸您既懷了身孕就該少焚些香,誰知得了好的香爐,皇上還是巴巴兒地往咱們宮裏送。”
另一個宮女靛月笑道:“還不是因為昭容喜歡熏香!您心裏想着什麼,皇上都惦記着呢!”
錢玉蘭心裏甜絲絲的,用帕子掩了口笑道:“快些收拾吧,莫再貧嘴了!”
靛月接着笑道:“可皇上確實一心想着咱們宮裏啊!往年郊祭後宮除了皇后沒人跟着去,今年您一說想給未出世的小皇子祈福,皇上立馬就叫人去預備您的車駕了。”
錢玉蘭抿了唇,扶着身旁宮人的手起身,笑道:“青黛隨我去偏殿再抄卷經,靛月你好生看着人收拾。”
兩人連忙行禮領命。
*
郊祭場面宏大壯觀,錢玉蘭卻未曾看到。因她懷有身孕,陳元泰着人先行將她送到了紫竹禪院,自己與皇后在傍晚時分才帶着浩浩蕩蕩的儀仗隊伍住了進來。
這紫竹禪院是太後進京后命人修建的,是規格最高的皇家寺院。皇后原本想去京城久負盛名的靈感寺,陳元泰卻不願擾民多生事端,最後兩人只好折中來了這裏。
紫竹禪院這三天,白天都是為四皇子祈福的法事,廣廈肅靜,香煙裊裊。帝后每天在上午和下午各念半個時辰的平安經,餘下的時間便是寺內尼眾誦經祈福。
錢玉蘭在來的頭一日便將自己手抄的經書供在了地藏菩薩前。因她有孕不能長跪,只每日早晚在佛前上香祝禱一次。
第三日傍晚,陳元泰陪着錢玉蘭上香出來,早春的月亮已經悄悄爬上了樹梢。
“今天是十五呢,晚上月亮一定圓得很。”錢玉蘭指着天邊的月亮笑道。
“夜裏想出來賞月嗎?”陳元泰笑着看向她。
“嗯,好啊!”錢玉蘭很高興,轉念想了想,笑道,“雖說這裏不如宮裏諸事齊備,不過臣妾帶了些年前咱們一起制的梅蕊茶,還有您賞臣妾的檀香。今夜皇上陪臣妾賞月,臣妾烹茶焚香撫琴為您助興,您看可好?”
“自然是好極。”陳元泰溫和地笑道。
他對待錢玉蘭的這些風雅的小愛好一向是縱容的,彷彿陪着她這樣胡鬧,自己也回到了夢裏的少年歲月。
錢玉蘭吩咐了宮人去取相應的物事,回身看到莊嚴肅穆的大殿,突然心中一動,腦中便浮起“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的詩句來。
她的胸中湧上一股熱情來,一手撫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手挽了陳元泰的手,柔聲道:“皇上,您隨臣妾來。”說罷便不由分說地將陳元泰拉進了大殿。
待兩人在佛前站定,錢玉蘭執着陳元泰寬厚的雙手,一對星眸飽含秋水地看着他,說道:“臣妾自小長在深宮,因父母嬌寵,人事一毫不知,只會花前月下,看燈弄妝……”
“家國破滅時,臣妾也曾想過一死了之。竟不知此生還能得皇上這樣頂天立地的英雄護佑,”她低頭微笑輕撫着腹部,“還有福氣陪伴皇上左右,誕育流着你我二人血脈的孩子……”
美人柔情如斯,陳元泰心中也有些感動。他正要說些什麼,錢玉蘭卻斂裙裾,跪在了香案前的蒲團上,輕聲祝禱:“信女錢氏命若漂萍,幸得菩薩保佑,得以侍奉皇上左右。”
她的聲音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信女向菩薩許下宏願,若此生能與皇上比翼連理,信女願日日焚香誦經不輟,年年為菩薩塑金身。”
聽到“比翼連理”四個字,陳元泰要說的話便堵在了喉頭,錢玉蘭卻迴轉身來,滿懷期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