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各自計量

第六章 各自計量

張曦再醒過來時,已是次日黎明時分,昏暗鬥帳內,看着右邊睡着阿耶,左邊手躺着的阿娘,能聽到阿娘細微的呼吸聲。

今日已是臘月初九,過了記憶中的那個忌日。

是不是阿娘就不會死了。

這個認知,令張曦一陣興奮,昨夜裏後面的事,她記不大清楚,因為極度害怕,因為極度恐懼,她只記得,一定要大聲哭。

最後,真真也只記得哭了。

當第一縷晨光透過紗窗,映射進青羅帳內,作息向來規律的使華氏睜開了眼,入眼即是小女兒睜大雙眼,左顧右盼,烏黑的眼珠子咕嚕直打轉。

還有……被褥下水漫金山的**。

這哪還能睡?

華氏睡意登時全丟了,索性起了身,伸手捏了捏女兒肥嘟嘟的臉蛋,“你這小精怪,倒是精神了,折騰了我和阿耶一宿,一大早的還不老實。”忙地喚了傅姆以及婢女進來。

先把張曦遞給傅姆,然後,又把夫婿張嬰喚醒。

大清早的,夫妻倆在一團忙亂中開始了新的一天。

“以後,阿眸還是讓她自個兒睡。”張嬰一身中衣從凈室沐浴出來,對着坐在梳妝枱前的華氏說道。

“那丫頭最近格外粘人,到時候你別捨不得,自己慣着她了,壞人都讓我……”話接到一半,華氏似才突然意識到,昨晚倆人吵了架,還沒有和好。

突然咽了聲,冷了臉。

屋子裏氣氛陡然緊張起來,不復剛才輕鬆。

正給華氏梳頭的婢女,手一抖,烏木梳子跌落在地,摔斷成兩瓣,嘭地一聲,打破了一屋凝滯。

不待那婢子下跪請罪,張嬰先開了口,“你下去吧。”

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俯下身撿起斷了的木梳,又朝屋子裏其餘僕從吩咐道:“先都出去,暫時不用你們伺候。”

“唯。”

婢僕們魚貫退下,卻依然有序而出。

“這把梳子你用了十來年,都用慣了,我想想法子把它鑲接好,應該還能接着用。”張嬰對着斷裂口重新合上,心裏琢磨着用什麼材質好,卻聽到一聲輕哼。

華氏直接扭開了頭。

“阿華……”張嬰剛喚了一聲,瞧見華氏直接起身往外走,忙地伸手拉住她。

華氏腳步一頓,轉身背對着他。

張嬰見了,輕嘆了口氣,“木梳斷了尚能接好,我們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難道你真就打算一輩子都不再理我。”

“昨夜裏鬧的動靜有點大,稍晚一點,阿明和阿苟過來請安,若我們還板着個臉不說話,豈不讓孩子們為難。”

一提到孩子,華氏冰冷的臉有所回暖,強硬的態度有所軟和,卻依舊低垂着頭,沒有說話。

只是這神態間的細微變化,夫妻倆同心同德近二十年,哪還看不出來,張嬰扶着華氏重新回到胡椅上坐下,“阿華,我仔細考慮了一下,我決定辭官,我們一家回清河鄉間,此後,我不再出仕了。”

這話一出,仿若一磅重雷炸在華氏頭頂。

使得華氏猛地抬起頭來,滿眼驚愕地望向張嬰,半響說不出話來。

“無緣無故辭官,怎麼對其他人交待?”有些理由是上不了檯面的,別說張家族中那些族老,就是華家,她阿耶也不會贊同的。

張嬰捏了捏眉心,“就說我厭倦官場了。”

“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不成。”

既然下定了決心,理由他早想好了,似也知道華氏的擔心,“曾祖叔與大房的三叔公那裏,我回去后,親自過去請罪,還有岳父那邊,我親自去信解釋。”

“你知道的……我不是非要你辭官的。”一時間,華氏突然升起一絲內疚與心虛。

男兒志在功名前程,功業抱負。

張嬰身為男子,自是也不例外。

“我知道,”

張嬰淡淡回道:“是我自己想要辭官,等到了鄉間,我們精心給阿明備嫁,過上兩三年,給阿苟娶房新婦,再好好教養阿眸,看着她平安長大。”

“這一輩子,我也知足了。”張嬰緊緊握住華氏的手。

——*——*——

嘩啦啦一片巨響,從殿內傳了出來。

大魏宮中,弘德殿外,楊中侍還未進殿,一聽這聲響,就知道,昨日晌午從太府寺新領上的那套越窯雨過天晴的瓷器又沒了。

從昨夜裏開始,一直憋到今日早朝。

剛才在朝堂上發泄了一通,好幾個人被擼成了白身。

這回了宮,又開始摔東西。

他從楊太后還是宮人的時候,就跟在她身邊,素來了解她脾氣急躁,但他跟了她十來年,從來沒見過,她的情緒這般失控。

哪怕宮中最艱難時,當初面對李庶人的各種刁難,也沒見她這麼喜怒無常。

這一回,卻讓他有些摸不透。

“還不快滾進來。”一聲嬌喝聲傳了出來,聲音清脆又帶着幾分威嚴。

“娘娘。”楊中侍快速進了殿,首先映入眼帘是一地碎瓷片,接着便是一位宮裝美婦人,此刻粉面含怒,鳳眼圓瞪。

卻依舊嬌艷逼人,光彩奪目。

“你查到了沒有?”

美婦人不是旁人,正是當國的楊太后。

灼灼目光下,楊侍中硬着頭皮回道:“聽門下省的人說,張侍郎今天告了病假。”

“他生病了?”

“怎麼會生病?他人當時怎麼樣?”

楊太后慌張地抓住楊中侍的手臂,轉爾添了幾分惱怒,“你昨天到底見到他沒有?”

“沒……老奴沒見到人。”

楊中侍顧不得手臂上傳來的疼痛,就地跪下,“老奴有罪,有負娘娘託付,昨晚去張府,正碰上他家小娘子哭鬧得厲害,老奴沒見到張侍郎。”

“你倒也學會了騙孤。”

“老奴是不想娘娘失望。”楊中侍忙地磕頭,甚至不顧地上的碎片,很快額頭就血跡斑斑。

楊太后一見,有些嫌棄地撇開眼,“行了。”

人往貴妃榻上的隱囊上一靠,難得的沉默下來,沒有吭聲,臉色變得昏暗難辨,望着窗外的老梅樹發獃。

連楊中侍招呼宮婢和寺人進來收拾屋子,也沒有理會。

過了許久,才聽到楊太后幽幽說道:“你去,去讓齊太醫到他府上瞧瞧,估計是孩子病了,他家的小娘子……”

突然又沒了聲音,目光突然帶着點兒茫然。

楊中侍見此,心頭微微琢磨了一下,想着太后近來的反常,遂探路式地回道:“老奴雖然沒見到人,但據他家下人說,家中小娘子長得極像張侍郎。”

“果真。”楊太后聲音陡然添了幾分興緻,爾後似想到了什麼,又咬牙切齒道:“華令儀那個賤*人,孤沒尋上她,她倒尋孤的晦氣了。”

楊中侍心驚的同時,也暗暗慶幸,自己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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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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