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丘之貉
莫名其妙!
張曦直接忽視掉秦氏的目光。
在那一輩子裏,她就沒在意過這位國舅夫人,如今,她還是個奶娃娃,更沒有必要在意。
用阿耶教她的話:無關緊要的人,忽視便是最好的回擊。
秦氏心裏的惡意與叵測,都傷不到她。
她又何必去在意。
張曦攀住楊太后的衣襟,咿咿呀呀地笑起來,她長得好,這一笑,如同雪后初霽,暖融的冬陽灑落下來,溫暖沁人心。
“幾十歲的人了,還不如清妃懂事。”
秦氏羞得一張臉通紅,楊太后索性揮手讓她下去,“滾滾滾,趕緊給孤滾,另外,把三娘哄好了再抱上來。”
“唯。”
秦氏臉色紅欲滴血,在這麼多貴婦人面前丟了顏面,然而,嘴上不敢有半句反抗,抱着小女楊昭訓灰溜溜地出了殿閣,還不能讓女兒再發出哭聲。
但心裏多少有怨言。
自家大姑子,也不知得了什麼毛病,最是見不得孩子哭,一聽到哭聲,就容易情緒失控,翻臉不認人。
且說自秦氏走後,因為張曦樂呵呵的笑聲,使得殿內的氣氛,極其神奇的輕快起來,各家夫人及隨之來赴宴的小娘子,都拿出了詩畫作品。
不管是現場的詩畫水平,還是楊太后的點評水準,都讓張曦忍不住吐槽。
尤其畫作上,她的眼力與眼界,在那一輩子裏,已經完全讓夫君阿顧給養刁了,非大家手筆難以入眼,更何況眼前這一批粗製濫造。
張曦看着,只覺得眼睛無法忍受,最後,她在楊太后懷裏都快要昏昏欲睡。
“張家小娘子長得可真好。”
“你倒是有幾分眼光,孤也覺得這孩子會長,又長得好。”楊太后含笑道,伸手摸了摸張曦的臉蛋。
鑲有瑪瑙的指環,帶着微涼的觸感,令張曦一下子清醒許多。
抬頭望去,就見面前站着北海王王妃盧馨兒,張曦早該想到,也只有盧馨兒才能說出這麼違心的話。
在那一輩子裏,她可是楊太后的第一大狗腿。
出身士族范陽盧氏,身上卻沒有士族貴女的骨氣與嬌矜,楊太后最是喜歡她這一點,而且她又能迎合楊太后,所以,憑着與楊太后的關係,她也是洛京貴婦圈中的風雲人物。
使得北海王府,都能力壓其餘宗室諸王。
與彭城王府,並稱雙王。
當日洛京曾有傳言:女子亦可興家。
指的就是盧馨兒,雖有幾分譏諷之意,但不可否認,北海王府的興起,杜絕了彭城王府的一家獨大,范陽盧氏瞧着不溫不火,但在朝的幾人,在那一輩子裏,都能讓阿耶忌憚幾分。
而這些都與盧馨兒,有莫大的關係。
不是因為她,楊太后不會放心……
忽然之間,張曦似發現了重大玄機,后心直冒冷汗。
哪怕彭城王府,是楊太后親妹的夫家,也是她奪取權力的大幫手;哪怕楊太后與阿耶的關係……嗯,不簡單,不單純,但楊太后好像一直在玩制衡之術。
不論宗室間,還是朝臣間,都有相互牽制。
一直沒有放棄對權力的掌控。
那一輩子裏,楊太后臨朝稱制二十餘年,牢牢掌握着最高權力……
絕非易事。
張曦不得不對楊太后刮目相看。
又聽盧馨兒清亮的聲音響起,“娘娘如此喜歡,何不認作義女。”
“清妃還小,等她大些再說。”楊太後面色僵硬一下,也僅一下,除了懷裏張曦,大約只有心思如發、又近在跟前的盧馨兒察覺到。
見楊太后沒有否認,那麼就是應了。
盧馨兒心裏自有一番計較,外面的傳言,恐怕不是空穴來風,尤其近來茶樓說書的火爆,使得風言四起,朝中的言官,一個個早已開始磨拳檫掌。
如果在言官諷議前,也即是發表議論之前,她先一步把外面的消息告訴楊太后,也算是向楊太后示了好。
只是這個好要怎麼賣?
畢竟,楊太后對張侍郎不一般,明眼人都已經看了出來。
剛才又得到驗證。
她要是說得太直白,讓楊太后認為她在挑撥離間,倒不好了。
“你這幅雪地梅花圖不錯,依孤看,今年頭名就是你了。”楊太后指着盧馨兒跟前的畫架說道。
盧馨兒登時笑得花枝亂顫,“多謝娘娘讚賞,那座蠟染鴻雁來賓的屏風,妾已經垂涎很久了,妾在此謝過娘娘賞賜。”
蠟染鴻雁來賓屏風是今次梅花宴上,楊太后拿出來的頭彩。
蠟染工藝並不少見,唯有鑲嵌在屏風上的鴻雁來賓圖,出自前朝繪畫大家之手,彌足珍貴,她為阿顧找這幅畫,找了許久,一直沒找到,最後連線索都丟了。
沒想到,今次倒落在北海王府。
張曦對於楊太后的畫作評判,饒是早有預估,也忍不住一陣無語,更何況,在座諸位夫人,還沒有完全適應楊太后的風格。
於是在楊太后話音落地,盧馨兒一臉得意之時。
殿內諸位夫人貴女,臉色一個個極為精彩,各神各態,有錯愕,有不屑,有撇嘴,甚至有冷哼……
“怎麼?你們不服?”目光橫掃全場,霸氣側漏。
一切都消匿於無形之中。
“鍾夫人不服?”
“不敢。”國子祭酒鄭宏的妻子鍾氏,哪怕咬牙切齒吐出這兩個字,卻也不由自主地低垂下頭示弱。
“不服也沒用。”
楊太后說得直白,而且很光棍,“孤不懂技藝上的鑒賞,但孤就覺得盧王妃這幅圖好看,讓人看着就喜歡,比你們的都好。”
“妾承蒙娘娘厚愛。”盧馨兒笑着回答一聲,緊隨楊太後身后。
這會子,也只有她跟在楊太後身后了。
殿中其餘夫人娘子,多多少少,心情都有些不美妙。
“一丘之貉。”
聲音極低,卻在突然寂靜下來的大殿內迴響,隨着楊太后的目光,所有人都望向左側大木柱墩下的鄭夫人,或者說鄭夫人旁邊的張氏八娘張昑。
這句話,就是從大姐張昑嘴裏嘀咕出來的。
張曦比任何人都先發現,一顆心早就提了起來,懸在半空中,替阿姐捏了一把冷汗,整個人急得心魂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