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亂臣賊子
張騰沒有留在府里用晚食,甩袖走了。
張嬰親自送至門口,然後轉身至書房,寫了兩封書信,連夜囑咐陳義,派人分別送往清河張家與平原華家。
“明日一早,你遣人去一趟華府,請伯強過來一趟。”張嬰吩咐道,兩手揉了揉太陽穴,極為疲倦,卻不敢懈怠。
心中那根弦自今日上午聽了秦氏的那番話,就不曾鬆懈。
幾日前,妻弟華雄,即華伯強在朝堂上被擼了官,他原沒有在意,當時還覺得弟婦衛氏小題大作。
現在看來,怕是沒那麼簡單。
或許,從一開始,楊太后就準備下手了。
想到這種可能,張嬰腦袋裏有一瞬間的空白,到底,終究……就如他所說,她已不是姑奈山中一介樵夫之女,而是大魏朝的皇太后。
心中湧起一絲苦澀。
此刻,相比於書房的沉重寂寥,內院卻是歡聲笑語,熱鬧溫馨。
“小十六,小十六……”
耳邊魔音不絕,使得張曦不得不正視大兄張昕今晚帶回來的小胖墩,身材胖乎乎圓滾滾的,一張肥嘟嘟的臉,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五官。
今日長秋寺里竺法師的證言,很快就在洛京風傳開來。
大兄和小胖墩在國子監都聽到了風聲。
小胖墩好奇:天上星宿,長成什麼樣?
兼之,大兄張昕近日一直在自己一群小跟班面前吹噓:小妹聰明伶俐俐,生得玉雪可愛。
所以,小胖墩直接纏着張昕來了張府。
倆人進屋的時候,大兄喊了聲阿固。
可把張曦唬得一驚一乍,她以為是她日思夜想出現幻覺,聽到她的阿顧來張家了,當看到那張胖臉時,她仔細盯着他瞧了半天。
才發覺,來人不是她的阿顧。
而且,又發覺小胖墩的五官分開來看,都很精緻,好像還有幾分熟悉。
只是拼到一張圓臉上,卻有點兒慘不忍睹。
張曦搖搖頭,她喜歡美人,她的阿顧,清明俊朗,顏如美玉。
在她眼中,世間男子,鮮有所及。
因此,對着小胖墩,她自是沒興趣,甚至,連相似的稱呼,她都覺得會影響她家阿顧以後的名聲。
小胖墩的小名,竟然叫阿固。
要是張曦能張口說話,她一定要讓眼前的小胖墩改小名,還有,該減肥了。
“小十六好胖,白嫩嫩的,肉乎乎的,像蒸餅。”
一聽這話,張曦瞬間鼓圓了眼,到底誰胖了?
白嫩嫩的?肉乎乎的?像蒸餅?
什麼形容?
“阿兄,你看,小十六理我了,眼睛都要鼓出來了。”
張昕聽了這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守在一旁的八娘張昑忙地截住小胖墩的手,“阿固,不許指阿妹的眼睛。”
“阿姐。”小胖墩倚靠在張昑懷裏,“小十六的眼睛,漂亮。”目光盯着搖籃里的張曦直瞅,又忍不住去摸張曦的眼睛。
卻讓手疾眼快的張昑給攔住,“阿固,很晚了,你和阿苟跟陳傅姆下去歇息,明兒還得早起。”
“我不困。”
“聽話,你今晚和阿苟住一起。”
“再晚一點。”小胖墩直接在張昑懷裏耍賴皮,還不忘記,伸手去戳一戳張曦的臉蛋,張昑一時不察沒拉住。
在張曦眼中,倆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她自是不會和一介小屁孩計較。
“阿固,你不聽話,我現在就讓人送你回賀若府,以後不許來我們家了。”張昕上前拉住小胖墎的胳膊,一把擒住他往外拖。
到底身高上的巨大差異,小胖墩哪怕胖,落在張昕手上,也沒有反抗之力,只得癟癟嘴,“行行,我跟你走。”
賀若府?
望着小胖墩離去的方向,張曦若有所思,京中姓賀若的,只有衛國公、車騎將軍府那一家子,並且,和他們張家有親戚關係。
那一輩子裏,她六七歲上學習牒譜,背記牒譜的時候,才發現兩家有親。
然而,那時節,兩家已經沒了來往。
衛國公府,日漸露出頹勢。
“阿妹怎麼了,這是喜歡阿固,捨不得阿固走?”
張昑抱起怔呆住的小妹,她可沒忘記阿固一進來,小妹盯着人家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他是姨祖母家的小孫子,名叫賀若隆。”
“論起親戚來,他和我們是同一輩的表兄弟,以後你可以喊他一聲阿兄。”
賀若隆?
那個起兵反叛、攻入洛京的亂臣賊子?
如果不是名字巧合?
瞬間,張曦似遭五雷轟頂,目瞪口呆震驚到了無以加復的地步,連最討厭的口水淌出來猶不自知。
“怎麼流口水了?”八娘張昑有點兒嫌棄,把張曦遞給旁邊的傅姆。
從外面進來的華氏見了,一手接過,“你替她擦一下就好了,自己妹妹倒嫌棄,好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沒流過口水似的。”
說完,沒好氣地笑瞪了張昑一眼。
八娘張昑立即抗議,“阿娘,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的。”
“行了,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
華氏低頭看了眼懷裏愣愣的小女兒,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含笑道:“我們阿眸困了,也該睡覺了。”
心裏慶幸小孩子就是覺多,明明白天睡了一天,到了晚上往常的時間點,仍然撐不住要睡。
看來,她白天的擔憂,完全多餘了。
“阿娘,我算是看清楚了,您這心都偏到胳肢窩裏去了,有了阿妹,就把我撂一邊。”
“你說什麼胡話,這麼大了,還和妹妹爭,也不知羞。”華氏似看笑話一般,瞥了眼大女兒,然後接過傅姆遞上來的絹帕,替小女兒拭去口水。
又不忘誇讚,“我們家阿眸最愛乾淨,都不怎麼流口水。”
“不行,我要找阿耶哭去。”張昑有些誇張地故作哭狀,起身撥腿就要往外走。
剛走至門口,卻讓華氏給喊住,“阿明,你站住,你阿耶最近事多,你別去煩你阿耶。”
“知道啦。”
張昑腳步未停,遠遠回應了一聲,聲音很大,人已沒了蹤影。
張曦是讓這一聲給吼回了神。
不曾注意到眼前,阿娘和阿姐的嘴角官司。
她終於想起來了,她為什麼覺得賀若隆五官熟悉。
此刻心裏後悔不迭,她剛才應該甩他一巴掌,踹他兩腳。